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用手指指自己污迹斑斑的衣裤,道:“大哥,不客气,有事尽管问,尼庵的事,找我老叫花,算是找对了。”
柳三哥问:“曲长老可知怡亲王与铁云庵、紫云庵有无来往?”
曲长老道:“老叫花子常去尼庵叩扰,有时去要碗斋饭,有时去借宿几晚,与尼庵的僧尼混得颇熟,在紫云庵,见过几次怡亲王的夫人,带着丫环,在佛堂烧香拜佛,紫云庵的主持随喜师太,还在一旁殷勤伺候呢,怡亲王有否去过,老叫花倒没见过,没见过,不等于没去过,老叫花只是有一句,说一句,有两句,说两句,不敢信口乱说;至于,铁云庵嘛,从未见过亲王府的人去过,更没见过怡亲王去过,铁云庵的主持铁云师太,性格古板,不善接引香客,所以,信众寥寥,香火不旺。唉,真不知铁云师太的日子是怎么混的。”
柳三哥道:“喔,还有吗?”
曲长老道:“没了,就这些,如以后有新发现,老叫花自会来禀报胡掌柜。”
南不倒恼道:“去去去,真烦人,人家想静一静都难。”
柳三哥道:“连日来,你茶饭无心,已三天三夜没合眼啦,一心研制解药,小心走火入魔啊。”
南不倒:“你才走火入魔呢,学须静也,才须学也,一静生百慧,你懂不懂。”
柳三哥笑道:“这个我真不懂,你要好好教教我,一边吃饭,一边教吧,我这个人,啥都想学,啥都学不好。”说着,连拉带哄,把她拉到客厅。
客厅餐桌上菜肴丰盛,桌旁坐着丁飘蓬、同花顺子与胖子钱富汉,等着人到齐了吃饭呢。
这些天正,钱富汉哪儿也不去,就呆在杨各庄,他知道,呆在柳三哥、丁飘蓬身边最安全。只要怡亲王不死,自己就有性命之忧,怡亲王的心有多毒,手有多黑,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见柳三哥与南不倒从卧室出来,便起身倒酒,道:“来,喝几盅,这大冷天的,也好暖暖身子。”
丁飘蓬道:“胖子,我不喝,晚上还有活儿呢。”
钱胖子道:“喝一盅,就一盅,不碍事。”
他又给柳三哥倒酒,柳三哥也道:“我晚上也有活儿呢,就喝一盅。”
“什么活儿?”
“去尼姑庵蹲坑。”
“哪个尼姑庵?”
“紫云庵。”
钱胖子道:“我也去。”
柳三哥道:“你与顺子看家吧,这些天,不倒的心全在解药上,晚上有劳钱兄多看着点。”
钱胖子道:“有黑猫与阿汪看着呢,怕啥。”
柳三哥将南不倒按在座位上,道:“她的心一钻进解药里,就出不来了。”
南不倒道:“你当我傻啊,要真有刺客来了,我伸长脖子让他砍呀?!”
柳三哥道:“对了,不倒才该喝两盅呢,放松放松。”
南不倒道:“不喝不喝,滴酒不沾,解药搞好了,可以喝,我又不是喝不过你。”
不倒的酒量不错,女的要么不会喝,会喝的,酒量超大。
柳三哥道:“得得得,又是解药,吃饭喝酒,不谈解药,吃完饭了,咱们再说。”
于是,众人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南不倒匆匆扒下一碗饭,碗筷一放,转身要走。
丁飘蓬道:“嫂子,你急啥呀,坐一会儿嘛,总得喘口气吧,消化消化。”
南不倒嘴里还嚼着饭菜呢,想想也是,笑着坐了下来,道:“解药出来了,我的心才会放下,要是你们与竹叶青遇上了,动起手来,万一出个纰漏,那就糟啦。”
“有嫂子在,啥都不怕,手到病除南不倒嘛。”
南不倒道:“那是江湖上给我取的绰号,怎能当真啊。再说,我除的只是病,没人说,手到毒除南不倒呀,湘西倒有个无毒不解毒姥姥呢。”
丁飘蓬道:“能除病就能除毒,嫂子谦虚了。”
南不倒道:“不是我谦虚,是这有些古怪,古怪在的不确定性。这些天,毒箭箭头上焠的,我都刮了一些下来,一一进行了比对,发觉箭头上的分为两类:1号与2号箭为一类,也就是致唐九台与跟班于死命的箭,是将竹叶青与黑蜘蛛的毒液合成后,再加上一味盅毒催化剂配伍而成,因而体,其毒性足以在瞬间毒死一头大象;3号与4号箭为另一类,也就是致汤老九与赤脸铁匠于死命的箭,是将竹叶青与鹤顶红的毒液合成后,再加上一味盅毒催化剂配伍而成,其毒性同样强大,却是两种不同的。其实,两种的解药,我都已研制而成。”
柳三哥道:“好啦,那不成啦,就别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啦。”
南不倒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
柳三哥笑道:“你说糊涂就糊涂吧。”
南不倒道:“我老在考虑,三步倒竹叶青会不会每次作案,用的毒箭都不一样呢?射死唐九台的是一个批次;射死汤老九的是另一个批次。这样做的好处是,旁人不可能有解药化解他的毒箭,只有用他的解药,才能将中箭的人救活。据说,湘西赫赫有名的无毒不解毒姥姥,就是死在他的毒箭之下,可见,他用毒之阴损刁钻了。”
柳三哥道:“放心吧,不倒,我的剑比他的手快,只要他的手一动,就能把他的食指削下来,看他怎么扳弩机。”
南不倒道:“你当是在台上比武呀,是来明的,靠的是真本领。双方对决,明暗莫辨,情势百变,也许,当你出现时,他已伏在暗处举弩瞄准,扣着扳机,随时准备击发了,你说,是你快,还是他快。”
柳三哥道:“你怎么老往坏的方面想,自己吓自己。”
南不倒道:“你怎么专往好的方面想,自己骗自己。”
丁飘蓬不怕刀剑斧钺,有点儿怕,要是被毒死了,皮肤乌黑,七窍流血,呲牙咧嘴,面目狰狞,死的样子太可怕了,急道:“别争了,别争了,嫂子,解药还搞不搞了?”
“搞是要搞,难是真难。”
“怎么难?”
南不倒道:“我想搞一味解药,能把竹叶青变着法儿制成的各种批次的,全给破解了。”
柳三哥笑道:“那不变成‘无毒不解南不倒’了嘛。”
众人大乐。南不倒像未听见一般,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在‘盅毒催化剂’里,再添加一味毒剂,会怎样呢?”
丁飘蓬道:“嫂子,千万别乱添呀,越添越毒啦,人若中毒,会死得更难看,也许皮肤会变青呢,那不成了青菜上的毛毛虫啦,还不如皮肤乌黑好一点呢。”
丁飘蓬不怕死,只怕死的样子难看。
南不倒喃喃自语道:“对,不该用减毒法,该用加毒法,以毒攻毒,负负得正,剧毒互克,化为乌有。”
想到此处,她面有得色,嘴角绽出一个微笑来,竟视众人为无物,推开柳三哥的手,站起身,向卧室走去。
深夜,柳三哥身着夜行衣靠,背负宝剑,越过城墙,飞檐走壁,掠到紫云庵,庵内尼姑早已歇息,黑灯瞎火,一片死寂,只有夜禽,时不时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
柳三哥沿着房檐、树木、廊柱的阴影,从山门开始,悄悄潜入尼姑庵,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刚刚进入空无一人的法堂,突听得一声惊呼,呼声恐怖短促,倏忽而止,来自法堂后的方丈室,柳三哥吃了一惊,脚下一点,身形电射而出,刚穿出法堂,便见一个蒙面客,身着夜行衣靠,背负兵器,已从亮着灯的方丈室穿出,轻功端的了得,只两个起落,便已飞出紫云庵去了。
柳三哥正要上前追踪拦截,突见方丈室窗下灌丛里,掠出一条人影来,虽未蒙面,却头戴帽子,帽檐儿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背负单刀,身形疾晃,追了下去,戴帽的人显见得不想惊动蒙面客,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在屋顶树杪间飞掠追逐,身如飞絮,时疾时徐,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样子,那两人不是一路的,柳三哥大奇,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戴帽者身后。
也许,蒙面客察觉了,便索性从屋顶飞掠而下,一头钻进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胡同,看来,蒙面客对这一带迷宫般的巷道,十分熟悉,而紧随其后的戴帽者,却不熟,加之路灯昏暗,时有时无,一会儿,就跟丢了。
柳三哥跟在戴帽者之后,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那两人发觉,及至戴帽者将蒙面客跟丢了,柳三哥也只有大叹可惜的份了。
戴帽者在迷宫般曲折的胡同内搜索了一阵,一无所获,只得作罢,返身往紫云庵飞掠。
莫非戴帽者是紫云庵的护院尼姑?
看来不像,若是护院,当发觉有人进入方丈室,并听到半夜惊呼,该大声鼓噪,拿人才是,何必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呢?尼庵深夜竟有江湖豪客鬼祟造访,成何体统!看来,紫云庵决非寻常寺庙,内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戴帽者掠入尼庵,来到亮着灯,开着门的方丈室,法堂后的方丈室,岑寂无人,看来,刚才那声短促的惊呼,并未惊动法堂两侧厢房内熟睡的尼姑,黑夜死寂,僧众们安睡如故。
戴帽者蹑手蹑脚,进了方丈室,见地上血泊中,倒着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头上压着一个枕头,大约死者刚一呼叫,刺客便将枕头闷在她脸上了,故而发声不响,甫发即止,没能惊动众尼姑。
接着,戴帽者俯身,掀开枕头,借着光亮,见死者正是随喜师太,双眼圆睁,恐怖惊愕,一付死不瞑目的模样。戴帽者不禁轻声感叹,道:“师太,人死如灯灭,此生不可追,你老就安息吧,若在下找到凶手,定当为你报仇。”伸手在随喜师太的脸上一抹,将师太的双眼合上了,正要起身离去,突地,觉着腰间一酸,知道着了道儿,顿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呆立房中。
点了戴帽者穴道的人,自然是柳三哥。
三哥转身将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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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哥道:“不倒,吃饭啦。”
南不倒道:“吓我一跳,你喊魂啊,不能轻一点。”
“对不起啦,吃了再干吧。”
“好了,好了,快完工了。”
“你这话都说了三天了,好了,好了,楞是没好,得,吃了再干吧。”
“放心吧,小弟谨记三哥忠告。”
听了曲长老一席话,柳三哥心下窃喜:看来对上了,前些天,霹雳先锋雷伟陪夫人去紫云庵烧香,只是个由头,他俩还进了接引室,也许,是通过随喜师太在传递情报呢。
叶老五要留三哥吃晚饭,三哥说改日再来,兴冲冲辞别了叶老五,赶回了杨各庄。
农家小院,柳三哥的客厅里,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众人都坐齐了,唯独不见南不倒来吃饭,柳三哥进卧室去叫南不倒,只见卧室桌上,点着一盏马灯,灯下摆放着四枝毒箭,毒箭两旁全是瓶瓶罐罐,南不倒正在摆弄着瓶罐里五颜六色的汤水,潜心研制破解竹叶青毒箭的解药,柳三哥进屋了,也没发觉。
这四枝毒箭,是南不倒向瘦猴借来的,箭上贴有标签,1号毒箭,标签上写着:五台雾豹唐九台死于此箭;2号毒箭标签上写着:唐九台跟班死于此箭;3号毒箭,标签上写着:西城汤老九死于此箭;4号毒箭,标签上写着赤脸铁匠死于此箭;南不倒正对着这些瓶瓶罐罐发呆呢。
“为什么?”
叶老五道“偷贪官有个好处,偷了他,也不敢报衙门查缉,免得捅出漏子来。即便报了,也是偷多报少,小弟算是吃透了贪官的软肋啦,嘿嘿。”
“作案后,你还题字留名‘神偷叶老五’吗?”
“留,干嘛不留,好汉作事好汉当嘛,不能连累无辜弟兄。”
柳三哥道:“你不怕贪官花重金聘请杀手,来取你性命?老五啊,得加小心啊。”
柳三哥道:“多谢。”
曲长老抱拳一揖,大刺刺的走了。
柳三哥对叶老五道:“原来,你对外叫胡掌柜?”
“是,开新泰大客栈的胡新泰胡掌柜,哈哈。”叶老五大笑。
柳三哥道:“老五,江湖凶险,千万小心,若有危难,走为上。”
叶老五一拍大腿,道:“有了!小弟不知尼庵不假,可知尼庵的,大有人在呀,小弟这就去把他找来。”
叶老五出去了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蓬头垢面、体态肥硕,年约四十余岁的女叫花子,介绍道:“这位是丐帮的曲长老,常去寺庙讨要点吃喝,对铁云庵、紫云庵颇为熟悉,哥有事可请教曲长老。”
曲长老笑道:“请教不敢当,只是略知一二而已,还不知有用没用呢,掌柜的可别替老叫花子吹啦。”
叶老五嘿嘿一笑,一屁股坐下了。柳三哥道:“曲长老,请坐。”
曲长老站着,道:“不坐了,脏。”
叶老五道:“这个自然。咦,三哥,市井传说,刑部捕快抓住怡亲王啦,是真的吗?”
柳三哥道:“不,是替身。”
“啊?没搞错吧!”
“错不了。老五,有件事打听一下。”
“说嘛,哥的事,就是小弟的事,水里火里,小弟在所不辞。”
叶老五道:“三哥是怕兄弟手痒,又去做梁上君子了?”
三哥笑道:“是啊,虽则号称天下第一偷,却难免有点子不准,失手被抓的时候。你说,我怎么放心得下。”
叶老五道:“小弟改行啦,你看,开起了粥行,在城里,东西南北中,开了五家广缘粥棚,成了乞丐之家,也知道积德行善啦。小偷的活儿已有年把没干了,要是实在手痒难熬,偷的也是贪官污吏,偷来的金银,专用来办粥棚,或接济鳏寡孤独了,不敢私自动用一分一毫。哥,放心吧,小弟学好啦。”
“专偷贪官污吏?”
“对,余者一概不偷。”
柳三哥道:“你知道城西南有个铁云庵吗?”
叶老五面有难色,摇头道:“不好意思,不知道。”
“城南的紫云庵呢?离这儿都不远啊。”
叶老五道:“嗨,说起来惭愧,小弟跟寺庙无缘,事不关己,心不在焉。而对京城的贪官,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莫非这两个尼姑庵有诈?藏着怡亲王!”
“也许吧。”
一百二十七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2/3页)
其中一个伙计,见过柳三哥两面,见是熟人,忙放下手中活计,道:“在,小人这就带先生去见当家的。”
伙计从粥棚出来,在前领路,走进菜场的小胡同,拐了一个弯,来到一个四合院前,敲开院门,看门的大汉也与柳三哥面熟,点个头,让在一旁,算是放行了,伙计带着柳三哥来到院内客厅,妙手空空叶老五正躺在安乐椅上看书呢,见柳三哥来了,放下闲书,一骨碌起身,迎了上去,拉着柳三哥在上座坐下,亲热之极,伙计上完茶,便退了出去。
天下第一偷叶老五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三哥吹来了?”
三哥道:“路过粥棚,顺便进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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