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

〖曾许诺〗

第20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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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意关心则乱,对青阳怒目而视,挣扎着恨不得扑打过去,昌仆却听出青阳话外有话,“既然大哥觉得我们若水族不行,那大哥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青阳说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去救阿珩的人不是你,你也没那个能力。”

仲意气急,语出讥讽,“那该是谁?难不成是你为阿珩挑选的夫婿高辛少昊?少昊倒是有能力,可我们再没河图洛书和他交换了。”

青阳不理会仲意的讥讽,对昌仆说道:“你乘我的坐骑去找赤宸,把这个消息告诉赤宸。”

昌仆恍然大悟,两百年来,她和仲意年年都去虞渊祭奠阿珩,年年都能看到虞渊外又多了几株桃树。头几年,仲意气得全砍了,可赤宸不声不响地又种回去,仲意砍几次,他种几次,到后来仲意也不砍了,只冷笑着说我看他能种多久,却没想到赤宸就这么种了两百年。

尹朱说完,众人都退了下去。

赤宸提步向阵内走去。神农王曾和他讲过灭魔阵的威力,灭魔阵由上古神器四象镜布成四个阵,意寓人生四象——死、生、幻、灭。

阵法十分怪异,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闯过,无数高手不是疯就是死,盘古曾笑言谁能闯过阵就把四象镜赐给谁,后来西陵家一个没有一点灵力的傻子误入阵法,又莫名其妙地走出了阵法,盘古就把四象镜送给了西陵氏的先祖。

赤宸踏入了灭魔阵的第一象——死镜。

二十四个巨石雕成的金甲神,怒目圆睁,金戈高举,瞪着赤宸。

金甲神没有血肉之躯,他们力大无穷,不会疲惫,不知疼痛,更不会畏惧,似乎没有缺陷,可其实他们的优势就是他们的缺陷——没有血肉之躯,缺乏灵活机变。对赤宸这般灵力充沛的顶尖高手而言,只要虚与委蛇,时间一长定能发现金甲神招式中的破绽,可赤宸心挂阿珩,不敢浪费时间,一出手就是全力,以硬碰硬,金甲神十分刚猛,赤宸更刚猛,与二十四座巨石人打斗,丝毫未落下风。

但赤宸渐渐发现,这些金甲神对任何灵力的攻击都没反应,水火不侵,刀剑不伤。

天空中的雷云越发低了,赤宸心中着急,下了狠心,就算死也要闯过去!

当一个金甲神击向他时,他不躲不闪,怒吼一声,双手与金甲神对击。毕竟是肉身对抗石头,纵是赤宸,也血气翻涌,他却乘势反握住金甲神的双臂,一声大喝,将金甲神的双臂生生扭下,扔到地上,呸一声吐尽口中残血。

“来啊!”

赤宸放声大叫,用这最野蛮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对付每一个金甲神。

一炷香后,二十四个金甲神全变成了没有手臂的石头人,无法再阻挡赤宸,赤宸付出的代价是满身伤痕,肋骨也断了两根。

这才只是第一象!

赤宸看了看天上的雷云,飞掠向前。

第二象是生镜,阵如其名,没有任何攻击力,不用打架,不用流血,看似十分平和。阵法内汇聚了阴寒之气生成的冰雪,没有任何讨巧的法子可破,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徒步走过风雪。

赤宸走进了暴风雪中,越走天越黑,越走雪越大,冷得人连骨头都要被冻裂,即使神力最高强的神也无法忍受这种天地至阴生成的寒冷。刚开始,赤宸觉得冰寒刺骨,不停地用灵力对抗,可走到后来,冷到极致反倒不觉得冷了,甚至感觉不到有风雪,脑子晕晕乎乎,冻得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回到幼时,他是一只野兽,奔跑在荒野丛林中,不停地厮杀,不停地抢夺地盘,不停地争夺食物。

伙伴们要么死了,要么一到春天就组建了自己的新家,连他靠近,都会对他龇牙咧嘴地咆哮。他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孤单,那种比冰雪更冷的孤单。

一年又一年,总是重复地厮杀、流血、死亡;一年又一年,山中的野兽也似乎看出他和它们不一样,不再愿意接近他;一年又一年,来来往往只有他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孤单,那种世间没有一个同类的孤单,那种世间无处可宣泄的痛苦,可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痛苦什么。

他好奇地接近人类的村庄,看着孩子们嬉戏,他好喜欢听那些笑声,似乎能驱散一切痛苦,他想靠近他们,他们却用石头打他,用火把烧他,用刀箭驱赶他。

石头又打在他的头上了,火又烧着他的皮毛了,刀箭又砍在他的身上,他不停地逃跑,跑得好累。

天地漆黑,好似在不停地对他说,休息吧,休息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苦了!

他真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可内心深处总是有一个固执的信念,似乎是他的心缺失了一块,即使要休息,也要找到那缺失的一块,依偎着它睡下去就会拥有那驱散一切黑暗和痛苦的笑声,就会温暖,就不会再孤单。

缺失了什么?究竟缺失的东西在哪里?

赤宸迎着风雪,不停地走,晃晃悠悠地跋涉出了风雪。

雪停云霁,风和日丽,太阳照到他身上,根本看不出人形,他犹如一根雪柱子,从头到脚都是坚冰,脸鼻都被裹在寒冰中。

赤宸怔怔地站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是谁。以前也有人能坚持到这里,却在走出风雪后,神志全失。因为盘古大帝在这一阵中,用天地至寒比拟冰冷残酷的人生,拷问的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你闯过了金甲神的死阵,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拿到你想要的一切,可不管你是为名、为利、为权、为情、为义,你的执念能温暖你冰冷的人生吗?能让你面对世间的一切寒冷,支撑着你走过人生的暴风雪吗?

一会儿后,赤宸突然挣开了浑身冰雪,伸着双臂,对着太阳大吼:“阿珩!是阿珩!我要找到阿珩!”

他知道阵法外已经雷电交击,阿珩危在旦夕,不敢迟疑,立即进入第三象——幻镜。

天上晴空万里,山野郁郁葱葱,不知名的野花开满山坡,四野祥和美丽。

赤宸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阿珩,等我,我马上就到了!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跑着跑着,赤宸突然看到山花烂漫中,少昊一身白衣,迎风而立,仪容俊美,丰神清朗,对赤宸含笑道:“你来晚了一步,我已经救了阿珩。”

“阿珩在哪里?”

阿珩姗姗而来,握住少昊的手,依偎在少昊身畔,双眸只是深情地看着少昊。

少昊带着阿珩跃上玄鸟,对赤宸道:“你赶紧出阵吧,我和阿珩回高辛了。”

“阿珩,阿珩!”

无论他怎么叫,阿珩都只是笑偎在少昊怀中。

赤宸失魂落魄地走着,逍遥飞落到他身旁,眼中满是悲悯。愤怒激荡在赤宸的心间,他到底哪里不如少昊?为什么阿珩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少昊背弃他?为什么阿珩不肯原谅他,却轻易地忘记了少昊为了半个河图洛书就舍弃了她?难道就是因为少昊出身尊贵,会是一国之王?

那好!我就让阿珩看看我和少昊究竟谁是一国之王。

赤宸带着逍遥回到神农,剑之所指,千军同发,铁骑过处,血流万里,一座又一座城池被他攻下,轩辕国灭,高辛国亡,整个天下都臣服在他的脚下,他手下的将军热血沸腾地欢呼。可是,当跪在他脚下的人越来越多,当所有人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敬畏,他没有感受到一丝快乐,万人敬畏的簇拥欢呼竟然只是让他怀念草凹岭上榆襄偷来的一壶酒。

他提着酒去找榆襄,榆襄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来赐死我的吗?听说那些将军又在逼劝你废掉没用的我、自立为王。”

“不,我只是来找你喝酒。”

榆襄转过了身子,留给他一个清高孤绝的背影,“你心里的血腥味太重,熏得我恶心!”

赤宸默默退出大殿,仰头把酒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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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宸把珠子的大小、颜色说得清清楚楚,尹朱哑口无言,象林问轩辕王:“要属下带兵把他驱赶走吗?”

轩辕王摇头,“赤宸性子狂妄自大,刚才却刻意强调自己是神农督国大将军,用身份表明他可以调动神农军队,是警告我们如果敢动兵,他也会动兵,若我们不能证明珠子不是他的,反倒是他占了理,偏偏我们还真没办法证明珠子不是他的。”家丑不外扬,轩辕王连对尹朱他们都未说明珠子的来历,更不可能告诉世人魔珠是他的女儿所化。如果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女儿是魔,那将是对他威望的毁灭性打击。

象林怒道:“打就打!谁会怕他?”大时山阵亡的将士多是象林的属下,他深恨赤宸。

轩辕王盯着象林,“你性子怎么还这么急?和你说过多少次牵一发而动全身?小不忍则乱大谋!轩辕族的国力能和如今的神农族全面开战吗?”象林低头不语,轩辕王想了想,冷冷道:“让他知难而退吧!从古至今,没有人能闯过灭魔阵,他若强求,倒正合我意,反正他死在阵里,也和我们无关。”

尹朱明白了轩辕王的心意,是想借灭魔阵除去赤宸,于是对赤宸道:“这个珠子吞人灵血、夺人性命,想来绝不是大将军的心珠,现在灭魔阵已成,将军可自行入内探视,一旦确定不是心珠,请速速退出,勿被魔物牵累己身。”

哦也罗依哟你的眼为什么紧闭不肯再看我若我让你流泪请将我的眼剜去只要能令你的眼再次睁开哦也罗依哟你的心为什么碎了不肯再忆我若我让你悲伤请将我的心掏去只要能令你的心再次跳动……

赤宸一袭耀眼的红袍,脚踩大鹏,分开风雨,裂云而来。

尹朱上前,喝道:“来者止步,前方是轩辕族禁地。”

赤宸不看他,只对峰顶的轩辕王朗声道:“我是神农督国大将军赤宸,前几日遗失了一颗心珠,昼夜难安,听闻被轩辕王拾得,特来求取,还望轩辕王赐还,感激不尽。”

尹朱问:“不知大将军如何证明珠子是你的?”

仲意软倒在地,双目紧闭,脸黄如蜡,身子不停地打哆嗦,显然灵体受了重创,守在阵法外的昌仆急忙扑过来,护住他的灵体。

青阳脸色煞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他虽然神力高强,可正因为他觉得自己神力高强,又对阿珩的死心怀愧疚,所以刚才在输入灵力和鲜血时,几乎不管不顾地想多输一点,一心想救活妹妹,受伤更重,若不是轩辕王及时阻止,只怕他性命都难保。

轩辕王看到魔珠差点要害死两个儿子,不禁勃然大怒,对尹朱下令:“取出四象镜,布灭魔阵,把这个魔物销毁。”

缬祖身软无力,拽着轩辕王衣袖,哀声请求:“不要!”

轩辕王看到缬祖的样子,心中一痛,说道:“你以为我不思念珩儿吗?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可这已经不是珩儿。青阳因为珩儿的死一直心怀愧疚,仲意又是个钻牛角尖的性子,一日不除去珠子,他们二人势必会想方设法唤醒珠子,今日有我和知未在,他们侥幸保住了一命,下次呢?我实不想再失去两个儿子。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已死的女儿再失去两个儿子吗?”

青阳又道:“你让朱萸立即通知少昊。”

仲意想反对,青阳盯着他说道:“阿珩毕竟是少昊明媒正娶的妻子,救不救在他,如今的情形却必须让他知道,何况多一个人多一分机会。”

仲意沉默了一瞬,对昌仆点点头,昌仆拢拢斗篷,冲进了漫天风雨里。

因为灭魔阵,轩辕山方圆百里都黑云密布,倾盆大雨下个不停,在厚厚的雷云中,金色的闪电像无数条金蛇一般扭动闪耀,整个天空就好似墨色的布匹上绣着乱七八糟的金纹。

风雨怒吼,掩盖了一切声音,却有悲凉的歌声穿破风雨,隐约传来。

因为阿珩的死,仲意已经两百年没有和青阳说过话,此时无计可施,忍不住叫道:“大哥,你就看着小妹粉身碎骨吗?我不管她是不是魔,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

他话语刚落,昌仆提着两个食盒,披着斗篷进来,她随手把食盒扔到地上,趴在仲意身边,低声说道:“我已经调遣了若水精兵,一定会设法把珠子偷出来。”

仲意心中一震,握住了昌仆的手,只觉心潮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反抗轩辕王是死罪,昌仆却毫不计较后果,不惜用一族命运与轩辕王对抗,但是他能自私地不顾昌仆和若水族吗?

昌仆完全知他所想,柔声道:“忘记我们成婚之夜的誓言了吗?夫妻一心,相守一世,生同衾、死同穴!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就是若水族的女儿,不管任何险境,我们若水族人永不背弃自己的族人!”

仲意点了点头,昌仆决然起身,就要冲进风雨中,青阳冷冷说道:“如果凭你们一群半妖的若水族就能破解轩辕族布下的灭魔阵,轩辕族也不会被大荒内尊称为三大神族。你如今是一族之长,做事应该多动点脑子,别把送死当成是英勇!”

缬祖看到两个重伤的儿子,知道轩辕王所说都是实情,不能留魔珠,可又明明感知那是珩儿所化,不禁心如刀割,泪若雨下。轩辕王知道缬祖在知未等人心中很有影响力,怕待会儿缬祖再行阻拦,便暗用灵力,让缬祖昏睡过去。

轩辕王命宫人将缬祖、青阳、仲意都送回朝云殿。

尹朱来禀奏:“四象镜已经取出,要布阵吗?”灭魔阵是盘古所创的杀阵,不论神魔,一入阵法就是死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灭魔阵。四象镜是布阵的神器,盘古仙逝后,四象镜被西陵氏的先祖收藏,后来作为缬祖的嫁妆,来到轩辕族。

轩辕王将手放在珠子上,他也能感受到珠子和他的血缘牵绊,迟迟没有下令。

尹朱恭立一旁,静静等候。

轩辕王无奈,只得同意尝试一次,“如果这确实是害人的魔物,就必须要在它为祸世人前除掉。”否则让世人知道他纵容魔物,会毁他名望,对他的王图霸业不利。

轩辕王秘密传召精善布置阵法的知未,在朝云峰布下神阵,又命尹朱和象林两个心腹守阵。

轩辕王、缬祖、青阳、仲意同时把自己的灵血注入珠内。

珠子像虞渊一样贪婪,吞噬着一切,随着他们注入的灵力和鲜血越多,它吞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轩辕王察觉不对,当机立断地切断了自己和珠子间的联系,可缬祖、青阳、仲意明明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虞渊吞噬掉一样,仍不肯放弃。

缬祖的脸色迅速黯淡,就好似一株大树正因失去水分而枯萎死亡,轩辕王一面强行分开缬祖和魔珠,一面高声下令,切断了阵法。

轩辕王毕竟是杀伐一方的霸主,纵然心中不舍,却丝毫不为私情左右,半晌后,对知未点了点头。知未等领命而去,开始设置灭魔阵。

老天似乎也感应到了一切,自开始布阵,就天色阴沉,风雨交加,天际一直有雷声轰隆隆地传来。

天灵地气受四象镜召唤汇聚而来,青阳和仲意心有所感,竟然同时醒了过来,看到外面天色黑沉,大雨如注,立即明白了一切,挣扎着想起来,可轩辕王早料到他们会如此,派了神将守护,根本不允许他们走出屋子半步。

仲意不顾伤势,想强行闯出去,被两个神将左右驾着,放回榻上,还用龙骨链条把他牢牢锁住,仲意又气又急,破口大骂,两个神将嘴里说着“殿下恕罪”,神色却毫不迟疑,显然轩辕王早有严旨。

青阳行动困难,又对轩辕王更加了解,知道不可能闯出去,只是默默坐着,望着轩辕山顶——黑色的雷云越聚越厚,雷云后有金色的电光闪烁,只等阵法成时,雷电交击,阵法自会引天火而下,五雷轰击,将魔珠彻底毁灭。

第20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1/3页)

青阳把珠子带回朝云峰,缬祖立即派人去请轩辕王。

轩辕王细细询问清楚珠子的来历,又看到珠子吞噬鲜血灵力的异状,对缬祖道:“我知道珩儿死了,你很难过,我也想要珩儿回来,可这不是珩儿,这只是虞渊结出的魔物,应该尽早销毁,否则后患无穷。”

缬祖出身上古名门“四世家”,自然清楚魔物的可怕,她不停地抚摸着珠子,好一会儿方说道:“即使是魔物,也是珩儿变作的魔物,我不信她会连父母兄长都伤。”

青阳和仲意都跪下,向轩辕王磕头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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