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没有人,没有旁人。”
时雍轻声说着,没有去拿剑,而是将白马扶舟的外袍脱下来,撕开结成布绳,再将白马扶舟的双手和双脚捆起来,然后安慰他道:
“你看,别怕,我把他捆起来了。你是安全的。有我在。他来,我就打退他……”
“他就是我。他就是我。你打不退他的。”
白马扶舟语速快,呼吸也很重,好像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抓在时雍胳膊上的手腕越来越紧。
白马扶舟喘着气怒吼,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
“给我个痛快——求你——”
时雍手指抚上长剑的剑柄,可是怎么都下不去手。最后,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落在白马扶舟的肩膀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想办法出去找人……”
“不要!”
白马扶舟突然厉喝一声,像是被逼出了戾气,喉咙里粗喘着,发出一串古怪的嗡鸣声,不像是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紧接着,他仰头朝天。
“啊——”
一声长啸,久久不落,他绷紧双臂,咬紧牙关,身子突然弓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再次发出疑似兽类的啸声。
紧接着,只听嘶拉一声。
“杀了我——”
白马扶舟发出一道尖啸的呐喊。
空荡荡的密室,漆黑一片。
时雍看不到他的样子,却能从空气中感觉到那份狂风暴雨来临前一般的低压——
“白马扶舟?!”时雍拔出长剑,做好了戒备的状态。
白马扶舟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得咚的一声,他身子仿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很快便贴到了墙根,不知是借了什么力道,突然大吼一声,自行撕开了手脚上束缚的布绳,扶住墙,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步一步走向时雍,嘴里发出阴冷冷的笑。
“优柔寡断!锦城王妃,你没有机会了。”
时雍心下微震,提口气凝神举剑,指向黑暗中发出声音的地方,语气冷淡。
“邪君?”
“是我。”男人的声音从漆黑的密室传出,如同黑白无常的拘令,听得人心头猛颤。
“怕了吗?”
时雍无法理解到底什么力量让邪君又回到了白马扶舟的身体里,但听他亲口承认,稍稍一怔,只是冷冷一笑。
“狗东西,没有机会的人是你。你如今身负重伤,又染邪毒,不是我的对手。”
嗤!
时雍听到了邪君的笑声。
那种低嘲浅弄的笑,白马扶舟也经常发出。实际上,有时候时雍很难严格区别这两个人。因为白马扶舟坏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坏,而邪君却时常装成温文尔雅的好人模样。
“王妃难道忘了,毒是我下的?你可有听过,有人毒死自己的?”
“那可就多了。”时雍打架不是场场赚,吵嘴却是从来不输,不冷不热地回他,“你我算是半个同行,哄外行的假话就不要用来糊弄我了。没有解药,你照样得死?”
“谁说我没有解药?”男人声音轻飘飘的,带一点邪性的暧昧,“锦城王妃,你就是我的解药。你不知,能解九阳之毒的,正是焚情?呵……我本就是为了成全你们两个做一对野鸳鸯,只可惜,他假仁假义,差点害了自家性命……”
时雍身子微颤,咬紧牙槽。
“无耻。我本不肖要你的命,既然你自己要作死,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本督也正有此意。”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划破黑暗,黑暗中,响起男人阴冷的笑意。
“那我们就真刀真枪地杀一场吧。”
时雍一惊,下意识握紧了长剑。
为什么邪君会有剑?哪里来的武器?
时雍很是意外,可是那拔剑的声音又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黑暗掩盖了一切真相,时雍听到长剑破空的声音时,本能地拔剑防御——
“受死吧。”
邪君仍然在笑,是志在必得的寒意,是轻看对方的讽刺,是仿佛随时能把人捏死的高高在上,是时雍最讨厌的那种俯视姿态。
时雍也回以讥诮的一笑,长剑迎了上去。
“扑!”
剑体入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时雍微震。
两人身子相错时,她并没有感觉到凛烈的武器杀着,便稍稍收了一些力气,但手上的长剑却收势不住,直直往前刺去——结果,不仅没有遇到抵抗,对方竟然施了些力道将他的身子重重“喂”入长剑,将胸膛捅了个对穿。
“白马扶舟!”
时雍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
中剑的男人身子微动,没有说话,只发出一道低低的笑声。
这笑声很古怪。
似如释负重,又似彻底解脱。
“你……终是提起了剑。”
果然是他。
时雍遍寻不见白马扶舟身上有剑,就知道自己被他骗了。
一时间,她呼吸吃紧,脑子缺氧般空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总归要死,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你是不是傻?”
时雍惊惧得不知所已,伸手将中剑的男人扶住,可惜,白马扶舟已然站立不稳,高大的身子整个朝时雍压下来。时雍撑不住他,往后噔噔退了两步,后背恰好触碰到墙壁,两个人重重撞上去,发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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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扶舟!你再忍忍,待我们出去,我就可以为你医治……”
“没用的。没有用了,我强忍至今,已耗尽心头血……这痛……撕扯着我,无穷无尽……”
时雍发现他的肩膀都颤抖了起来,即便极力隐忍,仍是如同筛糠一般,战栗不停。
“我无须怜悯,无须同情。更不愿被人笑话。”白马扶舟抓住她,灼热的掌心温暖,刺得时雍难受不已。
“杀了我!”
白马扶舟毫无章法地扭动着身子,脖子僵着,抓住时雍的胳膊,仿佛用尽了全力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我更是生不如死。九阳之炙,在我的五脏六腑里,撕扯、燃烧,令人痛不欲生……我仿佛要化开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张嘴。
只听得扑的一声,白马扶舟吐出一口鲜血。
时雍瞧不见他的模样,但身上被喷溅的血渍和鼻翼里的腥味儿,令她更生焦灼。
时雍的疑惑早已横亘胸间。
奈何,她好像问错了人。
白马扶舟摇了摇头,目光涣散,望着漆黑的未知空间,语气充满了无奈。
“此人狡诈,心性多疑。正如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附体到我身上的一样,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操纵那些人,让他们成为邪君的宿体,成为他的傀儡。在今日之前,我甚至不知,他除了我之外,还能宿于他人之身。而祁林……”
顿了顿,白马扶舟幽幽一叹。
“他本就是我……我好似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我自己,一个是我无法操控的他。六年前,我尚有余力,曾以为逼他离开,便能消停。如今才知,那想法当真是无知。他不是人……也不是魂,更不是神,仿佛是魔鬼……我实在是奈何不了他的了……”
“那杀了你,又有何用?”时雍冷静地道:“既然你的身子不是他的唯一选择,那么,杀死你就失去了意义。他可以操纵你,就可以操纵别人……”
白马扶舟缓了一口气,声音幽幽地道:“不杀我,等我变成他,我就会伤害你……”
时雍轻笑,“你看你身上有伤,又中了邪毒。现在也根本奈何不了我。与其让他附体到一个更为强劲且未知的人身上,不如是你。好歹你还能与抗争一下。”
“不……”
白马扶舟突然用力抓住时雍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入她的肉里。
“拿起剑。拿起你的剑,他来了!你快看。他已经来了!”
四周空荡荡的。
哪里有人?
时雍怀疑白马扶舟毒性入脑,产生了幻觉,又或是一体双魂在争夺宿体时发出的警告。
“祁林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当年在诏狱咬舌前,他仍是对我忠心耿耿。那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如今我想来,兴许就是那次。祁林才为他所控制。”
受了很重的伤?
时雍想到符二、无为、朱宜年被伤的手指,还有那与旁人不同的四柱命格,如朱宜年的“天命入刑”。难不成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需得那人“本身命弱,濒临死亡”?
若当真如此,那邪君本尊可谓是勘破了天机命理,当可纵横时空了。这样的人,若没有悲悯苍生的格局,没有感怀人性的共情,而是沦为了无视人命的冷血怪物,当真是可怕至极。
“白马扶舟。”
“打得好。重些,再重些。”
“你振作点。”
“……振作……有何用?呵……半死不活,不如超脱……”
说这些丧气话,哪有当年厂督意气风发的样子?时雍皱起眉头,手臂托起白马扶舟的后背,用力抬起他,目光凌厉。
“我问你。那个人……我是说邪君,他附身到别人身上,真能如此轻易吗?一会是祁林,一会是你。一会又是别的什么人……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厉害的灵魂转移?”
时雍扶住他,问道:
“你可有听他提过四柱命格一类的事情?”
白马扶舟再次摇头,仿佛做梦一般,声音幽幽地道:“不知……你快杀了我吧……不要再耽误时辰了。”
说到此,他身子一颤,仿佛见鬼般惊惧,瞪大空洞的声音,嘶哑的声音带着恐慌。
“快些……姑姑,快些。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外面兵荒马乱……他踩着血淋淋的尸体……朝我走过来……我的耳朵,我的耳朵里有他的笑声……姑姑……”
第970章 大结局(一) (第1/3页)
那个人?邪君?
这两个字跳入脑海,时雍心脏突然怦怦乱跳,看入白马扶舟目光里,她表情便有一种冷漠的寒意,那光芒在眼底深处浮动,明暗不定,仿佛随时会炸裂开来。
“白马扶舟,你清醒些……白马扶舟?”
时雍拍打着白马扶舟的脸庞,想让他清醒过来,可白马扶舟眉头微蹙,深幽的目光痴痴地望着她,脸上隐约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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