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勇一怔:“江队,为什么这么说?”
江明叹了口气:“你我都是从警几十年的老刑警了,有些东西,大家都清楚。要想抓住一个杀人凶手,并跟他定罪,需要满足至少两个条件,第一是凶手露出了破绽,让我们能够准确地知道他就是凶手;第二是我们找到了这个人明确的犯罪证据。但是现在看来,这两条似乎都很难办到。
“这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有至少七八个人。假如凶手是同一个人的话,他目前已经杀死了三个人:龚亚梅、袁东和夏琪。龚亚梅是被推入玥海中溺亡的,‘大家庭’的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据;袁东死于鸡汤投毒,但是其他人也中毒了,包括凶手本人也上演了苦肉计;夏琪遇害的时候,楼道里没有监控设备,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很显然,凶手是一个异常狡猾和谨慎的人。他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可以利用‘大家庭’的每个人都有杀人动机这一点,为自己打掩护。只要混在这些人当中,并且不露出任何破绽,警察就很难把他给找出来。”
“江队,仔细调查之前跟樊柯有过接触的人呢?”李斌说。
“这个一直都在调查。但是难度很大,因为樊柯之前在多个城市的不同场所活动过,并且时间隔了这么久,很难知道他当初跟哪些人接触过了。另外,就算查到了,也只能增加这个人的嫌疑程度。如果他咬死说不是自己做的,我们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樊柯跟这个人认识,并不能直接证明这个人杀了人呀。”
“是有这个可能性的,对吧?”
“确实,但很难验证是不是真的如此。而且如果是用这种方式作案的话,还是无法判断谁是凶手,因为理论上,‘大家庭’的每个人都能办到这一点。”
“是啊,”谭勇长叹一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只有推测,没有证据,也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李斌又想了一会儿。“其实夏琪这起案子有一个比较大的疑点,就是凶手杀人之后,为什么不把夏琪的手机拿走,而是让它留在家中。”
“对,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之前分析过各种可能性,但也都是猜测。现在想起来,凶手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想通过‘留在原地的手机’来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凶手不是他吗?但是我们调查之后,发现‘大家庭’的每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夏琪的手机并没有给谁带来好处,也没有任何指向性。所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着实让人费解。”
“但肯定是有理由的,否则凶手不会把夏琪的手机留在原处,怕对自己不利……”
话说一半,谭勇收到一条微信,是女儿谭雅丽发的:爸,今天是周末,你都不回家吗?
谭勇这几天为了破案,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早就忘了星期几了,女儿这一提醒,他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按理说他们今天应该休息的,但是为了尽早破案,便舍弃了休息日。一个星期没看到女儿,谭勇也很想回家去陪陪老婆和女儿,但是刚才江明定下了三天的时限,实在是耽搁不起了,于是他回复信息:
雅丽,爸爸这几天要破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暂时回来不了,妈妈陪你啊,你们想吃什么好吃的,尽管去吃,爸爸微信转款给你
谭雅丽:我又不是小孩,还需要人陪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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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樊柯。他是夏琪的男朋友,而且和夏琪合谋此事,那他肯定是夏琪信任的人。会不会是他用什么办法,骗夏琪开了门呢?”
“但是那天晚上,樊柯并没有来过玥海湾小区呀,这是有人证的。”
“要办到这一点,不一定非得他本人过来。”
李斌思索了一阵,说:“你的意思是,他以男朋友的身份,约夏琪出门,然后让另一个人守在门外,夏琪刚一出门,那人就行凶?”
江明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下去,但谭勇明白他的意思。实在破不了,只有作为悬案处理,不会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在本案的侦破上,意味着对破案不报太大的希望了。虽然这实非谭勇所愿,但他也能理解江明的难处,点头表示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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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勇和李斌回到他们的办公室,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谭勇的思维很清晰:“龚亚梅遇害,以及鸡汤投毒,作案方式都相对隐蔽,我觉得,还是得以夏琪的案子为突破口。”
“是,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老谭。”
“这起案件的重点在于,凶手用了什么方法,让本来反锁了门的夏琪把门打开。之前的猜测是,凶手假装我的声音,骗夏琪打开了门。现在看来,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因为可以顺便放高利贷?”李斌猜测。
江明摇头:“来这些黑赌场豪赌的人,通常都是走投无路,才孤注一掷来赌场碰碰运气,输掉之后就很难再翻身了,高利贷只会把他们逼上绝路,如果最后把人逼死了,对赌场来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正常情况下,赌场不会允许他们拖欠太久,更别说长达几年——樊柯显然属于特殊情况。”
“因为他对赌场的人说,自己的母亲很有钱,他会设法弄到这笔钱,然后连本带利地还他们,对吗?”谭勇说。
江明颔首道:“猜对了,正是如此。赌场的人考证之后,发现樊柯说的是实话,但同时,他们也得知,樊柯和母亲龚亚梅已经断绝母子关系了,便质问樊柯如何能把这笔钱弄到手。樊柯说,他母亲曾经说过一句话,会把遗产留给‘真正对她好的人’,而他想到了一个计划,可以把母亲的巨额遗产弄到手。这个计划,就是利用夏琪来获得这笔遗产。
“樊柯欠的赌债加上利息,分五年还完的话,每年最少要还160万——这是他跟黑赌场约定好的。如果第一年或者任何一年没有如数还钱的话,黑帮的人绝对饶不了他。每年160万,你们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谭勇问道:“江队,你是什么意思呢?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放弃破案的吧?”
“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我想提醒你的是,破案光靠执着是不行的。过去这么多天了,如果你们没能找到新的切入点,或者切实有效的办法,说实话,我很怀疑这个案子还能不能破。或者说,会不会又像之前的何雨珊案一样,一拖就是几年。”
谭勇和李斌一起陷入了沉默。江明说:“这样看来,你们确实想不出什么很好的办法,意味着破案进入了胶着状态,对吧?老谭,专案组是不可能一直存在的,实在破不了案,只有解散。毕竟我、你、李斌三个人不能一直陷在这一个案子里,对吧?实际上,昨天下午古城那边就发生了一起刑事案件,我让胡浩他们先盯着,但人手还是有点不够。”
谭勇望着江明:“江队,你就直说吧,现在怎么办?”
江明想了想,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天。如果三天之内,案子没有实质性进展的话,就解散专案组。当然,不是说玥海湾的案子就不管了,你也可以继续负责此案。”
三个人沉默了一阵,谭勇说:“玥海湾小区的三单元,现在已经每层楼的楼道都安装监控了。加上‘大家庭’的人防范意识增强,最近几日没有发生恶性事件了。”
“可能是因为继承者数量现在只剩六个的原因。不过也不能因此掉以轻心。”江明提醒道。
“我知道。”谭勇点头。
“江队,我们现在就算明确知道了樊柯犯罪的动机,也拿他没奈何呀。因为发生那几起命案的时候,他都有不在场证明。他只要仗着这一点,死不认罪,也不说出合作者是谁,我们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李斌说。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即便他的动机再充分,只要缺乏犯罪证据,我们就很难将他定罪。所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能不能找出隐藏在‘大家庭’里的那个凶手。”江明说。顿了几秒,他问谭勇,“老谭,你跟我说实话,这个案子还能破吗?”
“意味着仅靠夏琪一个人获得的遗产,是不够的。按照之前九分之一的遗产分配来计算,每个人每年得到的钱是138万,可能还没有这么多,因为要交税。所以,为了保命,樊柯必须想尽办法弄到更多的钱,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继承遗产的人数减少。”谭勇说。
“等一下,樊柯为什么必须靠骗取母亲的遗产来还钱呢?他不是有个更有钱的老爸吗?”李斌问。
“这一点,我向上海和三亚的警方了解情况后才知道,这个男人跟龚亚梅离婚之后,和小三去了三亚,买了一栋别墅。谁知小三是个骗子,把他的所有钱全部卷走,逃到国外了。现在这个男人只剩一套房子,完全是个空壳,深受打击之下,整个人都废了。樊柯十分现实,立刻舍弃了这个没用的父亲。他早就过惯了骄奢婬逸的生活,又好逸恶劳,不愿踏实工作,只想通过投机取巧弄到钱,于是跑到越南去豪赌,结果欠下巨额赌债。”江明说。
“原来是这样,这家伙在接受我们审讯的时候,丝毫没提到这些事情。”李斌说。
“他当然不会提到,因为这涉及到他的犯罪动机。要不是江队多个心眼,让民宿店老板配合了解情况,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些事。”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因为欠下巨额赌债而被黑社会威胁的樊柯,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多地弄到母亲的遗产,才能保命。而每年要还160万的话……”
“我不是让我那个朋友,也就是民宿店的老板这两天盯着樊柯吗,包括和他有接触的人。结果老板告诉我,和樊柯同一天入住他们民宿的,还有两个越南人。老板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两个越南人和樊柯的关系,以为他们只是单纯来理市游玩的。直到樊柯被我们扣留了24小时,这两个越南人向老板打听樊柯的行踪,老板才知道,原来这两个越南人是专程来监视樊柯的。”江明说。
“为什么要监视樊柯?”李斌问。
江明说:“我查了这两个越南人的身份和背景,发现他们是越南一家赌场的人,带有黑社会性质。我以调查他们来理市做什么为由,让小刘把这两个人叫到刑警队来,进行询问。这两个人只是黑帮的马仔,胆子比较小,一番威胁恫吓之后,他们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情况是这样的,一年多前,樊柯去越南的这家赌场豪赌,欠下了大笔赌债。赌场老板是越南一个黑帮的老大,威胁他说,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还钱的话,就要他偿命。樊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便跟他们约定好分期还钱——在五年之内把欠的所有赌债全部还清。对方同意了,但条件是,要按照高利贷来计算利息。如果樊柯最后没有如数还清欠款的话,还是会要他的命。
“你们对东南亚这些黑赌场的情况,不一定了解。要知道,这些赌场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允许赌输的人拖太久还钱,就算通融一下,允许对方拖个十天半个月就算不错了。但是这次,他们为什么会同意樊柯分五年还清赌债,你们知道吗?”
谭勇掏出手机,用计算器算了一阵后,说:“需要将继承者的数量减少到七个人左右。也就是说,最少要杀掉两个人,每年得到的钱,才是160万以上。这还不包括分给‘合作者’的钱。”
“是啊,那个跟樊柯合作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总不可能白干吧。把每年得到的钱全部拿给樊柯还赌债,他会愿意吗?”李斌说。
“只是前五年。”江明说,“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约定的。如果合作的基础是建立在感情上,那这个人完全可以做到,把前五年的钱全部用于给樊柯还债,后面十五年再共享其余的钱;但他们的合作如果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这个‘合作者’为了让自己也有收益,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更多的人,以获得更多的遗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合作者’其实是反过来利用了樊柯,拿到钱后,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分给樊柯一分钱。”
“你是说,这个人到时候会把樊柯也干掉?”李斌说。
“是的。”
第十七章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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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上午,谭勇、江明和李斌在办公室开一个短会,主要是对近期的破案进度进行交流和汇总。
“我先说吧,有一个重要的情况,需要告知你们。”江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已经查明,樊柯为什么必须弄到他母亲的遗产了。”
“哦,怎么知道的?”谭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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