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瑄够狠的,调整跪姿,冲着他磕头:“求老太傅高抬贵手,饶过下官!”
“杨瑄你!”
胡濙再躲闪,但身体不听使唤。
他是医学家,极善养生,知道自己血气冲顶,有瘫痪的风险。
“求老太傅饶命!”
李贤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杨瑄还要说话,李贤呵斥:“滚一边去!”
杨瑄悻悻闭嘴,不敢说话。
“李阁老好大的威风啊!”
不想龙椅上的朱祁钰冷哼:“若非朕穿着龙袍,再看看这破旧的奉天殿,朕还以为这是李阁老家的猪圈呢?对都察院的御史呼来喝去,真没想到,李阁老竟跋扈至此啊!”
“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李贤跪在地上请罪,他没想到皇帝公然袒护杨瑄,难道真要逼死胡濙?
胡濙身体左摇右晃,仿佛快要抽过去了。
见皇帝袒护杨瑄,朝臣纷纷叱责李贤,把李贤喷成狗。
李贤连连磕头求饶。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才是皇帝嘛。
“诸卿。”
朱祁钰摆摆手:“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李阁老虽然失言,却也是一心为国,放过他吧。”
百官收声。
李贤吞了吞口水,注意皇帝的措词,放过我!
这是皇帝高抬贵手,放过本阁了呀!
关键百官都听了,陈循的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从杨士奇开始,文官专权的时代,过去了。
他哂笑两声,那点不该有的野心,彻底浇灭了吧,什么李王党,当个笑话听吧。
再看龙椅上的皇帝,那是真的皇帝啊。
但好像不是太宗皇帝,更像是太祖皇帝!
太宗得位不正,又诛杀方孝孺十族,丧失文臣之心,所以太宗皇帝要以权诱之,文官渐渐掌权,与太宗皇帝是合作关系。
但今上不一样,他虽不是先帝圣旨钦封,却是战乱之中被群臣推上去的,如今以武压人,以权术治世,其性情暴戾,嗜杀成性,这是活脱脱的太祖在世啊!
李贤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王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朱祁钰声音响起:
“如今摆在朝堂面前的问题,是粮食问题!”
“锦衣卫仅仅抢救下来15万石粮食,而朕估算京畿起码有百万人口,还不算逃户。”
“这点粮食,九牛一毛!”
“大家都说说,靠这点粮食,怎么才能熬到漕运粮食抵京?”
百官皱眉。
不想京畿灾荒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不少朝臣哄哄着诛杀粮商九族。
“老臣以为,漕运最为紧要,必须抓紧漕运。”
林聪率先道:“倘若漕运出现丁点差错,都可能造成京畿大乱。”
“老臣以为可派阁部官员、锦衣卫、东厂入驻漕运衙门,督促江南粮食入京。”
“再派人去南京,主持粮食收购,若到万不得已时,可调动南京守备,强行收粮,一切当以京畿稳定为主!”
“林阁老是老成谋国之言,漕运绝对不能乱。”
朱祁钰微微颔首:“林阁老,便由你牵头,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各出一名主官,人数不限;东厂、锦衣卫、缇骑都派人跟随,护漕军也归你调度,力保漕运稳定,你看如何?”
“老臣遵旨!”林聪跪下领旨。
他想离开朝堂这个漩涡,他位置尴尬,又不愿意当皇帝的刀,去斩文官。
王文瞥了他一眼,既当又立,皇帝早晚杀了你这个二五仔。
“陛下,老臣有一言请谏!”
王文出班跪下:“老臣听说,朝天宫窝藏钦犯,罪不容诛!”
“京中庙观之中,不泛有藏污纳垢之所,但陛下心怀天下,圣恩远播天际,便给僧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缴纳足够的粮食,便既往不咎。”
“这笔粮食乃僧道自愿缴纳,请以‘孝粮’命名。”
他抖起来了,作为皇帝老牌班底,皇帝第一走狗,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以后不管谁入保皇党,都得拜他这位大师兄!皇党一哥,地位不容动摇!
他也不怕京中庙观的吐沫星子了。
朝天宫大祸临头,再不肯花钱免灾的话,后果会更严重。至于京中庙观,要怪就怪天师道吧,让你们出点粮食,买自己的狗命,便宜死你们了。
“孝粮,孝敬朕的粮食吗?”朱祁钰觉得这名字抬举了僧道。
“老臣请陛下赐名!”
“便叫改过粮吧,这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京中凡有度牒之人,每人纳一石粮食!”朱祁钰发狠。
“陛下,一石粮食,便是153斤(明斤)啊!”
张凤惊呼:“而陛下又以度牒算,恐怕京中有度牒者十余万人,如何逼他们交粮?”
朱祁钰皱眉:“张尚书有什么好办法?”
“微臣以为以寺庙算,以寺庙规格、僧道人数来算,最大的如朝天宫等,纳1万石粮食,最小的如路边小庙,便纳百石粮食即可。”
群臣惊呼,本以为张凤是为僧道说话呢,谁能想到他更狠啊!
这是要把僧道积攒的粮食全都抠出来啊。
还没完呢。
张凤冷笑:“陛下网开一面,颁布改过粮,必有僧道仗着朝中后台,仗着仙佛庇佑,拒不缴纳。”
“微臣以为,便以寺田作罚,若罚光了寺田,便收回僧道度牒,从方丈、道长开始收,收回度牒者,一律还俗。”
“还俗者,由锦衣卫押着巡街吃肉,以做还俗之礼!”
“限期三日内,把粮食交到户部!”
“逾期未交者,每拖一天便翻倍纳粮,逾期超过三日者,焚毁其庙观,庙观僧道者一律服劳役。”
狠啊!
皇帝按度牒收,收的速度慢,还会被层层贪腐,到户部的未必剩下多点。
但按照张凤的收纳就不一样了,按寺庙规格收,直接从寺庙里面搬,至于寺庙里的粮食够不够够不够,就不是朝廷操心的事了,反正僧道够多的,有什么可怕的?
“好!就按照张尚书的意见收!”
朱祁钰兴奋地站起来:“但朝天宫窝藏钦犯,朕已经派人查抄了,至于同等规格的庙观,皆按2万石来收,收不上的就收回寺田,勒令还俗!”
更让朱祁钰开心的是,张凤在投靠他。
“此事牵扯过大,朝廷不便出面,便由巡捕营来做吧!”
朱祁钰担心朝堂上层层伸手,导致真正入库的粮食不足,影响了他的大计:“通政司、司礼监、户部分别派人巡查!把计相都派出来,一粒粮食也不许少!”
“朕再说一遍,这些粮食是救命粮!”
“救的是朝堂所有人的命,谁敢动一粒,朕就凌迟他的九族!”
“听到了吗?”
“臣等遵旨!”奉天殿百官全部叩拜。
只有胡濙坐在锦墩上,喘着粗气,见状,也艰难地跪在地上。
“平身。”朱祁钰口气庄严。
“诸卿再议一议,这15万石粮食该如何分配吧?”
“老臣启奏!”
一直不开口的薛瑄,忽然出班:“老臣以为,这些粮食以城外流民为主,煮米成粥,暂时先维持着。”
“可是免费的?”石璞问。
“自是免费的,难道公家还能收流民的银子不成?”薛瑄诧异道。
“不成!”
石璞却摇摇头:“若免费施粥,恐怕京畿附近的百姓,全都抛家舍业的来混粥喝!”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怕是京畿百姓家,也未必能吃饱饭,若听说京畿免费喝粥,恐怕四周的百姓会把京畿给挤爆了。”
“区区15万石粮食,可养不活多少张嘴啊!”
“石尚书,城外流民已经被商贾坑苦了,岂可再图谋他们的家财?”薛瑄生气。
石璞也不生气,笑道:“老臣治水时,便有两全其美之法。”
“什么好办法!”
“老臣治理黄河时,便以粥换劳力,想喝粥,就得给老臣干活,也算是公平交易。”石璞笑道。
“那是治理黄河,京中哪有活可做呀?”薛瑄摊摊手。
“薛先生,还真有活可做!”
石璞笑道:“经过昨夜的闹腾,京中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正好稀缺劳力,不如便以粥换劳力。”
“一来不免费放粥,二来也可安置那些不安分的流民。”
“以工代赈。”朱祁钰微微颔首。
石璞眼睛一亮:“这个词儿恰到好处,对,就是以工代赈。”
“宫中残破、京中也损失惨重,确实需要修缮。”
朱祁钰皱眉:“那妇孺怎么办?”
“老臣以为,有家者可在城外建房,无家者,则男女分住,妇孺接入城中。”
石璞斟酌着说:“昨夜京中商贾损失惨重,重建需要人手,不如聘请些妇女……”
但他话没说完,崔恭便反驳:“妇人岂可抛头露面?我国朝礼法何在?”
不少官员附和崔恭。
但石璞坚持争论,不让妇孺做活,如何给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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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濙心气儿不顺,翻着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瑄更痛快,直接跪在胡濙面前:“下官知错了,求老太傅饶命啊!”
胡濙说不出话来。
杨瑄就拼命磕头,额头磕出血来,求饶声凄厉无比。
“你、你、你要逼死老夫不成?”胡濙强顺着气儿,说出这番话后。浑身发抖,仿佛要过去了。
“老太傅原谅伱了,便停下吧。”
朱祁钰微微颔首:“快把老太傅扶起来,赐座!”
杨瑄累得汗流浃背,他也不年轻了,慢慢爬起来,别好笏板,伸手去搀扶胡濙。
胡濙嫌弃地推开他,但杨瑄一松手,他坐个腚墩儿!
“杨瑄,你岂可摔太傅!”李贤怒喝,赶紧把胡濙搀扶起来。
目光下移,看向王直。
王直脑袋懵懵的,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王阁老,朕只有一个要求,昨晚作乱之人,一个不放过!全部诛杀!”
朱祁钰目光凌厉。
王直惨笑,昨晚闹得最大的就是东厂,您让我怎么抓?
杨瑄嘭嘭磕头。
胡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奉天殿内,场面极为尴尬,杨瑄冲着胡濙磕头,胡濙说不出话来,场面极为诡异。
“不、不辞了!”胡濙受不了了,再磕下去,容易把他磕死在这。
杨瑄才收了他的神通。
朱祁钰眸光一冷,又用这招逼朕?还有用吗?
“杨瑄,你把老太傅气着了,给老太傅跪下,求情。”朱祁钰淡淡一笑,把锅甩给杨瑄。
杨瑄脸色发苦,冲着胡濙跪下。
胡濙一惊,大朝会上,同殿为臣,杨瑄岂可给他下跪?他做了几十年礼部尚书,岂会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他急忙躲闪开来,因为起得太猛,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您不是想杀臣,而是想让朝中百官化作猛兽,把臣撕咬至死。
“老臣遵旨!”王直长叹口气。
胡濙看在眼里,心中悲凉。
朝堂不一样了,皇帝不一样了。
皇帝一言九鼎,不容反驳。
“陛下……”胡濙还要说。
“太傅!”
杨瑄却抢先一步:“陛下话尚未说完,太傅岂可抢话?下官请太傅收声,待陛下允准后,再行发言!”
胡濙脸色微变,你就这么急切当狗吗?
朱祁钰深深看了眼杨瑄,是个聪明人啊,看得懂朝中局势。
他再也控制不住皇帝了,除非用那个秘密引爆,同归于尽。
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放纵皇帝杀陈循。
看着端坐龙椅上的皇帝,竟变得高不可攀,慢慢的,他跪在地上。
这一跪,再也起不来了。
“老臣,乞骸骨。”胡濙把笏板郑重放在地上,一头磕到底。
第97章 京中百官,家中有女者,皆入宫伺候! (第1/3页)
“启禀陛下!”
胡濙不得不站出来,为王直说话。
“那此事就这般定了吧。”
朱祁钰压根不听,大手一挥:“就由王阁老牵头,其他人选由阁部来定,朕就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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