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笔翁在一旁随口问道:“方才赵兄弟饮葡萄美酒气概无俦,不知可还有甚么增气概的法子。”
“我平时练裴将军诗,正缺这种气概。”
赵荣闻言略一思忖。
他莞尔一笑,没有直接回应三庄主的话,只轻喊了一声“表妹”。
少女岂能不懂?
“好好好!!”
秃笔翁连饮三碗百草酒,就在丹青生舞剑的屋顶下方,听着曲声剑声,秃笔蘸墨,大书特书。
裴将军!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又是这二十三字。
然而,这一次的书法中不仅仅是颜真卿的书法,还倾泻了他多年以来的江湖事江湖情。
一生所感,纷至沓来!
这一日间,他连续写了三次裴将军诗,水平一次高过一次。
二十三字写完,秃笔翁仰天大笑。
“便是颠张醉素在此,也不能说书法超过老夫!”
“哈哈哈!”
他的狂笑声震掉冰凌,又一个飞跃再上楼台,抱起一坛酒,冲上房顶上以石鼓打穴笔法与丹青生论剑。
黄钟公闭目凝神,静静听着这震撼一曲.
这一宴,从上午宴到傍晚。
弹琴奏曲,讨论书画。
庄主们各拿珍藏,兴致挥洒不尽。
晚间暮色四合,梅庄之中灯火通明。
楼台上,四友添酒回灯重开宴。
丹青生亲手作画,在一盏绣球灯下用细笔勾勒姑苏表兄妹。
画中少年仰头饮酒,少女横剑在侧,剑尖挑一盏烛火。
墨干后,他盯着画作欣喜若狂,大为满意。
这是他将写意技法衍化到巅峰的一幅画作,以此画相赠,实在酣畅。
表哥连声赞同还未伸手,那画就被表妹收走了。
临近亥时,庭宴才散。
“小友先在庄上歇息,明日老朽再与你讨教琴音秘法。”
所谓的琴音秘法,自然是七弦无形剑。
赵荣也不再说什么感谢客套话,老人是真心传授,他心中记着恩惠,笑着应了一声便去歇息了。
丹青生没让管事带路,他红着一张酒脸,亲自引路带他们到一栋独立院落。
因他们是表兄妹,便安排了两间最好的客房。
梅庄中的人离开不久,赵荣就听到院中方亭有人弹琴。
闻弦知雅意,开门走了过去。
“表妹有什么指教?”
他坐在石凳上,声音放得很低。
今日饮了不少酒,但他们以内力压制酒性,并无醉意。
少女的脸上有一丝丝酒红色,见他一坐下便望了过来:“原来你的寒功是《霜寒劲》,我没说错吧。”
忽然被道破根脚,赵荣难免有些惊讶。
但一想这位是魔教圣姑。
黑木崖上的众多武学秘籍,她自然是随便学的,能知道也不算奇怪。
想通归想通,但这事与曲知音有关,承认是不会承认的。
“什么霜寒劲?我没有听说过。”
任盈盈已拿捏到他的一些性情,不会信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黑木崖上也有几位长老练过这门功夫,但后来都放弃了,能将这门功夫练成,你的天赋确实不差。”
“不过.”
“霜寒劲只是其一,唯有融汇玄天指才能威力大增,催发至阴至寒之气。”
说到此处,她目含疑惑:“按常理来说,伱便是霜寒劲大成,也不可能有这份威力。”
赵荣眉头微挑:“其实我练的是左大师伯传我的寒冰真气,你搞错了。”
少女轻呸一声,心说这小子没几句实话。
她已猜到与曲洋有关,看这家伙不愿讲,便不去追问了。
此时也无须再寻广陵散。
“江南四友虽然隐居,但他们始终是神教之人,黑白子绝不敢将玄天指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这话,眉梢飞舞着得意,薄唇毫不掩饰地抿出笑容。
双目就凝视在对面之人脸上,想仔细看他有什么反应。
果然,赵荣露出友好的笑容。
他顺手翻开亭中桌上的茶盏,起身将梅庄管事泡好的解酒茶倒在少女面前。
“表妹,你我同来姑苏,这一路缘分不浅。我那本广陵散送你了,待离开梅庄,我再将呕血谱给你。”
“大庄主见你琴艺高绝,也说要传你无形剑。”
“此番表妹也受益匪浅,不如将玄天指借我一观,这份人情,我必然记在心中。”
见他变脸如此之快,说话温声细语,少女脸上的笑容连酒红都压不住了。
“啧啧.”
“你可真是精打细算,那呕血谱与广陵散都是你用剩下的。”
“潇湘剑神的人情倒是挺贵重,不过你说我是魔教妖女,那我也不稀罕什么正道大侠的人情。”
她呵呵一笑:“出了梅庄我就回黑木崖一趟,去藏功殿将那玄天指找出来烧掉,再叫人将那滩书灰送到衡阳,我瞧瞧什么剑神还有没有本事练成。”
赵荣顺她话说:
“何须动怒,我派有诸多珍贵曲谱乐谱,亦可拿来交换。表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哦?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任盈盈看向他的眼睛。
赵荣正色道:“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做,坑害朋友的事我不做。”
江南四友以诚相待,极尽善意。
既知任我行关押在此,那就绝不能主动出手坑害四人,否则怎对得起朋友?
哪怕想赚四友上衡山增添门派底蕴,赵荣也不会这么做。
任盈盈听到这两句话,并不觉得奇怪。
她环顾梅庄一周,心下生出一股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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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这一局棋,他已经输了。
就算拿到吸星大法,又有什么用处。
黑白子在琴箫中心神激荡,掏出了赵荣所给的《媪妇谱》,愣愣地盯在棋谱上。
丹青生抱起一坛汾酒痛饮,他大笑一声,一手抱坛,一手执剑,又一次跃上屋顶,在风雪中舞剑。
泼墨披麻,写满了剑中意、酒中意!
想到这一生走过的江湖路。
他四兄弟身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做一番事业。
但两位教主都让他们大失所望,这才心灰意懒,讨了梅庄差使,琴书遣怀,十余年不问江湖。
姑苏表兄妹这一曲,真真奏响了他们的心事执念。
黑白子微微愣住,一口酒慢慢饮下。眼中的寒梅青塘、艳红酒浆,似乎只剩下黑白二色。
黄钟公满心喜悦,有道是知音难求啊。
先前喊“小友”带着几分客气,现在已发自内心真诚无比。
任盈盈认真听着赵荣与黄钟公聊那碧霄吟、鸿雁梢书,又道一江风、雪山春晓。
她偶尔也说上一句,但还是听的时候多。
黄钟公的内心是惊奇的,任盈盈却不觉奇怪。
她盘膝抚琴,赵荣掏出短箫。
二人琴箫合奏。风雪梅庄,沧海笑、江山笑、苍生笑
宫商角徵羽五音排序,旋律起伏,气概云天之后峰回路转.
江南四友随着音律意象在豪迈气壮后,又一步步陷入苍凉寂寥!
他们想到了梅庄之前,梅庄之后。
丹青生大笑一声:
“我这汾酒可是来自甘露堂,而且是其中一支从唐时流传到现在的古村人所酿,这是我用两招剑法与三晋大地上的一名酒剑客换来的。”
“唐时诗、唐时酒,方才我吟唐时美酒十咏,没想到赵兄弟也能接上,真是酒道知音。”
四庄主盯着赵荣不得不叹:“诗画不分家,有剑又有酒。好兄弟,真是相见恨晚!”
“酒逢知己千杯少。”赵荣笑着举杯,与丹青生再饮一杯。
她熟悉赵荣底细,知晓他有怎样的师叔、师父和同门。
呵.衡山第十四代掌门。
她想着想着,朝表哥的侧脸瞧了一眼,又喝上一口女儿红。
另外三位庄主连连叫饮,几杯酒下肚,兴致愈来愈浓。
丹青生吟道:“百尺江上起,东风吹酒香。行人落帆上,远树涵残阳。凝睇复凝睇,一觞还一觞.”
大庄主发现,这少年虽未曾抚琴,但论调那是信手拈来。
甚么喜乐,甚么悲调啊,他总能娓娓道来,说得透彻详尽。
听了这些曲韵高论,黄钟公多有感怀,只觉少年对音律一道不仅见解颇深,甚至集各家所长。
休提古琴古筝、长箫笛管,便是说到高渐离击筑,他也能饮酒和而歌。
少年人身上的音律底蕴,竟如那广陵散一般纷披灿烂。
话罢他面带酒红,举杯邀赵荣。
赵荣举杯接话:“须知凭栏客,不醉难为肠。”
“妙!”
一旁的秃笔翁与黑白子都笑喊一声,四弟随口一吟,没想到赵兄弟能接上。
黑白子道:“《北山酒经》有云,唐时汾州产干酿酒。”
第一百六十三章:无形剑气!(8.449k) (第1/3页)
水榭楼台拉下帘帷,添酒开宴。
江南四友极为热情,命人摆上一桌最好的宴席,哪怕是上头的长老带着黑木令入庄,他们也没有如此诚恳用心过。
赵荣道出那小小诉求后,江南四友更显亲近。
之前心怀忧虑稍显沉默的黄钟公也敞开胸怀,笑弹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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