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鸣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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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忘忧墟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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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壁的触感超出想象的湿滑,覆盖着一层不断分泌的、透明而粘稠的润滑液,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噗叽”声,在寂静(相对外界的嘈杂)的通道内异常清晰。暗绿色的生物冷光从导管壁内部透出,并非均匀照亮,而是如同静脉中的血液般缓缓脉动流淌,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病态、虚幻的幽绿光晕中。螺旋下降的坡度陡峭,通道狭窄压抑,仅容两人勉强并肩。四周肉壁般的导管随着他们的经过而产生轻微的收缩反应,仿佛这整个通道是一个拥有基础感知能力的、活着的巨物消化器官,正在感知并评估着这两个闯入的“异物”。

苏未央走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声越来越粗重,间隔不规则。陆见野回头看她,幽绿的光线下,她的脸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瞳孔正在自主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放大、再收缩,像两台高速对焦的精密摄像机镜头。更诡异的是,她虹膜的边缘,泛起了一圈极淡的、非自然的金属冷光。

“我的……军用级视觉增强模块……”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电子干扰般的杂音和竭力控制的颤抖,“在自动激活……环境情绪辐射浓度……超过预设安全阈值三百倍……辅助系统判定为‘极端威胁环境’……强制开启全频谱感知与记录模式……我……我暂时无法覆盖指令……”

陆见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但皮肤表面的温度却在反常升高,像过载的机器。“稳住。记录就让它记录,但别让那些数据流直接冲击你的意识缓冲区。试着在脑子里……建一堵墙,或者一个过滤网。”

他们继续在湿滑的肉壁肠道中螺旋向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意义,只有单调重复的湿滑触感、肠道蠕动的轻微压迫、脉动的幽绿光芒和从深渊底部传来的、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混乱疯狂的声响交响。大约下降了感觉上有十分钟——或许只有三

一段被最精密的情绪编码技术捕捉、数字化、并永久封存的,属于一个早已被世界遗忘的孩子的,绝望到连声带都无法震颤的、纯粹的呜咽。

陆见野将数据核心冰冷的表面,按在巨口边缘一根相对光滑、似乎曾是“平静”样本输送管的导管上。核心底部弹出数根细如蛛丝、却坚硬如金刚石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导管接缝的微观间隙。几秒钟死寂,仿佛连那无处不在的“发酵噪声”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哭声渗了出来。

不是从某个扬声器,是从整张“嘴”,从编织成它的每一根导管的内壁,从那些发光的毒蕈般的钟乳石内部,同时、同频、同质地渗出。它不是声音,是情绪的实体化泄漏:一股冰凉的、粘稠如低温蜂蜜的、纯粹到令人心脏骤然停跳的悲伤之潮,瞬间无声地淹没了入口处方圆十米的空间。这悲伤没有具体的指向,没有个人的故事,只是“悲伤”这一概念本身,被蒸馏提纯到极致后的结晶。

苏未央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膝盖发软向下滑去。陆见野手臂发力撑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对抗那股外来的、几乎要碾碎意识的悲恸洪流。他自己的胸腔深处,那枚新生的、温热的金色“情核”,似乎被这同源的寒冷刺激,搏动了一下,扩散出一圈微弱但坚定的温热脉动,像冬日呵出的白气,暂时驱散了紧贴皮肤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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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玻璃管递向连体侏儒。哭脸头颅没有伸手,只是用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球“盯”着管子。他太阳穴暴露的神经接口突然亮起密集的红色光点,高频闪烁如蜂群振翅。几秒后,嘶声道:“真货。频率谱系杂乱,来源驳杂,情绪记忆残留量超标……品质,次等。”

笑脸头颅却迫不及待地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一把抓过玻璃管,动作快得带出残影。他将管子贴近自己那侧的神经接口,接口处自动探出数根比头发还细的银色探针,无声刺破强化玻璃管壁。管内的灰黑色烟雾仿佛找到出口,瞬间被吸入接口。笑脸头颅猛地一颤,整个悬浮装置都摇晃起来。他脸上那空洞的笑容骤然扭曲、放大,变成一种极致狂喜的痉挛,眼球在漆黑的眼眶里向上翻起,只露出大片眼白,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

“新鲜……够劲……杂质的……混沌感……”笑脸头颅满足地长长叹息,声音带着吸毒般的飘忽,随手将吸食一空的玻璃管像垃圾般扔开,管子在金属地面上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哭脸头颅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如果他还有完好的鼻子的话),悬浮装置无声旋转,让开了那旋转肠道入口的路径:“下去。眼睛,管好。手,别乱碰。感受,最好关闭。第七层往下,禁区。交易完,立刻离开。这里不生产故事,不欢迎游客,更不欢迎……带着猎人气味的访客。”

陆见野微微颔首,重新拉起苏未央冰冷的手,踏入了那向下旋转的、活体般的钢铁肠道。

哭声持续了精确的十七秒。

然后,巨口开始蠕动。

不是机械齿轮的咬合,不是液压杆的推动,是生物般的、令人肠胃翻搅的蠕动。那些构成口腔内壁的导管,像沉睡的肠道突然被惊醒,开始缓慢地舒张、收缩、彼此挤压摩擦,发出湿漉漉的、仿佛巨型生物在吞咽口水般的黏腻声响。导管表面那些发光的增生组织随之明暗交替,荧光流转,如同无数只嵌在肉壁上的、没有眼皮的眼睛在同步眨动。巨口中央,那片绝对的黑暗向内裂开一道缝隙,缝隙边缘流淌着暗绿色的、如同腐烂萤火虫集群般的生物冷光。缝隙扩张,露出向下的通道——那绝非楼梯或电梯井,而是一个缓缓逆时针旋转的、由更多蠕动导管构成的螺旋状“肠道”。内壁覆盖着不断分泌的透明粘液,暗绿冷光在其下流动,深处传来沉闷的、有节奏的“咚……咚……咚……”的搏动声,像有一颗被埋藏在废墟最深处、早已停止跳动却又被某种邪术强行催动的巨大心脏,仍在徒劳地收缩。

“欢迎光临……消化系统第一环。”一个声音从侧后方锈蚀管道的阴影里滑出来,嘶哑得像砂纸反复打磨生锈的铁皮。

一对连体侏儒,从黑暗的褶皱中缓缓挪出。他们共用一具异常宽阔、几乎呈方形的躯干,包裹在油腻发亮的黑色皮革里。两颗头颅分别从肩膀两侧畸生出,面孔扭曲却惊人地相似,只是一颗永远凝固着哭丧般的哀戚,嘴角下垂,眼窝深陷;另一颗则永远挂着空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窟窿。他们的下肢严重萎缩,细如婴孩,由一套简陋但有效的反重力悬浮装置托着,离地漂浮约半尺。最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的头部——太阳穴位置没有毛发,皮肤被切除,直接暴露出两套精密复杂、闪烁着各色指示灯光的神经接口阵列。粗细细细的导线如同活体藤蔓,从接口处蔓延爬满整个头皮,最后全部汇聚到脊柱位置一个不断发出低沉嗡鸣的黑色方盒处理器。

陆见野站在这非人之口的门槛前。空气不再是气体,而是某种粘稠的、饱含微粒的半流体胶质,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肋间肌额外做功,将沉重混浊的气息强行压入肺叶。气味复杂到令人晕眩:铁锈的腥、高压电弧击穿空气留下的焦臭臭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到发齁又隐隐带着腐败水果气味的底调——那是高纯度情绪长期缓慢挥发、渗透进每一寸混凝土和钢铁后,形成的“气味化石”,是无数种激烈情感被时间风干后残留的、魂灵般的余韵。

苏未央的手像一块冰,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被稠密的空气吞噬大半,只剩下气声的颤音:“听见了吗……那声音……不通过空气……直接敲在脑干上……”她停顿,似乎在抵抗某种生理性的不适,“像把一整座住满晚期狂躁症患者的疯人院,塞进一个正在高速运转的离心机铁罐里……所有尖叫、哭泣、狂笑、诅咒、呓语……被暴力搅拌、打碎、重组……形成一种……正在发酵的、活的噪声。”

陆见野听见了。那不是声波的振动,而是一种更底层、更直接的神经共频震颤。它从脚下锈蚀得布满孔洞的钢板传来,顺着跟骨、胫骨、股骨,像冰冷的电流般爬升,在胸腔的空腔里激起沉闷而诡异的共鸣,与心跳的节律粗暴地交织、对抗。他点点头,动作僵硬,从贴身内袋里掏出那枚机械小川——或者说,承载着小川意识最后残响的数据核心——临终托付的密钥。

那不是一串数字,不是一道指纹,不是虹膜的虹膜图谱。

是一段哭声。

“左脑测谎,”哭脸头颅开口,声音尖细如针,刺破粘滞的空气,“谎言是杂质,污染原料。说谎者,扔进‘愤怒熔炉’,当一次性助燃剂。”他浑浊的眼珠转向陆见野,没有任何焦点,却让人感到被剥开审视。

“右脑估价,”笑脸头颅紧接着咯咯笑起来,笑声干瘪空洞,像摇晃一个内部零件松脱的罐头,“情绪是货币,纯度即价值。穷鬼,踢进‘悲伤沼泽’,眼泪还能榨出点渣滓。”他那双漆黑的窟窿“望”向苏未央,咧开的嘴角似乎又扩大了一丝。

“新面孔?”哭脸头颅抽动鼻子,像在嗅闻空气中的信息素,“供应商?瘾君子?迷失的羔羊?还是……披着羊皮的清道夫?”

陆见野松开苏未央的手腕,上前一步,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长约十五公分的圆柱形密封玻璃管。管子内部不是液体或气体,而是一团不断翻涌、扭曲、变幻形态的灰黑色烟雾。烟雾中,时而有破碎的惊恐人脸如溺水者般浮现又湮灭,时而闪过扭曲变形的走廊、无限下坠的失重幻象、冰冷器械的寒光——这是他严格按照地下黑市流传的配方,昨夜潜入第三层最混乱肮脏的“鼹鼠窝”贫民窟,用便携式情绪捕捉器,从十二个不同流浪汉最深沉的噩梦残留中,剥离、混合、再经过去人格化粗糙处理的产物。

“暗影集市,霍夫曼的渠道,”陆见野声音平稳,压过背景的诡异搏动声,“供应商。样品:‘二手恐惧’,B级浓度,混合型,已做基础人格剥离处理。”

第十一章 忘忧墟之门 (第1/3页)

蜉蝣巷的深度无法用寻常尺度丈量。它不是地理的下陷,而是存在的沉降,是文明代谢物层层淤积、压缩、最终在岩层与废弃管道夹缝间结晶出的、一座倒悬的遗忘矿床。

垂直向下三百米——如果这被岁月啃噬的竖井还能保持“垂直”这一概念的话——初代情绪反应堆的遗骸静静横陈。它曾是一座钢铁大教堂,如今是被剥皮拆骨的巨兽化石。主框架的承重梁如扭曲的肋骨,锈蚀成血液干涸后的赭褐色,表面皲裂的漆皮翻卷如坏死的皮肤。破裂的冷却管道垂挂下来,像被抽干脊髓的神经束,末端凝结着曾经流淌液态情绪的、沥青般浓黑的固态残留。光线在这里是奢侈的侵犯,仅有几盏苟延残喘的应急灯,在远处投来奄奄一息、间歇性抽搐的昏黄光晕,勉强勾勒出这庞然残骸嶙峋的剪影。

而入口,那张唯一的门,是亵渎神学的造物。

它由无数废弃的情绪导管编织而成。这些导管粗细不一,材质各异,有些还残留着昔日输送“喜悦原浆”的光滑陶瓷内壁,有些则是输送“绝望浓缩液”的、布满吸收涂层的粗粝合金。它们被某种超越焊接的工艺强行扭结、熔融、编织,形成一张直径超过五米、向内深深凹陷的、近乎完美的圆形巨口。这张“嘴”的边缘参差不齐,导管断口犬牙交错,仿佛被暴力撕裂后勉强缝合。最令人骨髓生寒的,是导管表面那些经年累月增生出的情绪凝结物:暗红色的钟乳石如凝固的动脉血,幽蓝色的石笋似深海沉淀的怨毒,荧绿色的瘤状增生像辐射变异的菌群……它们在绝对的幽暗中,自行发出微弱但执着的、如同垂死生物呼吸般明灭的荧光。那光芒并非照明,而是标识——标识着此处堆积的情感毒素浓度,已足以让无机物发生异化,让金属生长出病态的、发光的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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