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位裘妈妈上了楼,又一直向西侧行去,尽头处徽宗瘦金体的“纸鸢阁”三字在一侧珠帘门扉外。裘妈妈轻轻扣过了门,便示意我自己进去。她则并不进入,只露出一个笑容,便掩门而去。
这是间顶优雅秀丽的两间隔屋,窗开向江面,窗台上引蔓牵藤,垂山岭和穿石脚垂檐绕柱盘着,如若翠带飘摇,虽是香气馥郁自然,但我很是明白,此乃预防窃听之用的有毒藤蔓花草,种在窗台,便是有高手攀爬上来,也难免不为藤蔓小刺所伤,或者擦出声响来。
屋中还有三人,其中那容貌绝代的女子应当便是魏芙,只见她双刀半翻髻上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蓝白琉璃翡翠珠花头面,身上是白蝶翻飞纹样的云锦衣,曳地的素色飞鸟描花长裙,戴着与头面很似一对的蓝白琉璃珠镶手串,胸前的赤金盘璃璎珞圈上也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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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不过十七岁。
离开那天我起得很早,晨曦微光尚未露出第一缕灿烂色彩。密密散散隔了年月,有一丝丝褪色的软烟罗所糊的窗户明纸中隐隐映出些光亮。
“该起了,少爷。”门口的薛十七隔着窗向我道。
“好。我起了。你进来吧。”我轻声答了话。
雕花木门吱桠一声开了,薛十七带了两个捧了帕子、拂尘、漱盂、铜盆的皂衣小厮进来。
待进去时,早有紫纱罗裙手中握着娟帕的老鸨一脸赔笑迎上前来,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公子看着眼生呢,是要听曲解闷儿,还是醉卧温柔乡,或者——”说着眨了眨眼,古怪一笑道“来些别的?”
我见她说的有趣,本想逗弄一下,也探探这“别的”是何所指,却心中明白自己身上还有要事,不可耽误了时辰,只得啪一声收了扇子,在她面前故作风流潇洒的一笑道“魏芙姑娘相约前来,不知妈妈可否带路?”说着,便将扇子放在那老鸨手中。这扇子边上镶着云南大甸的琥珀象牙,构图泼墨皆是新越宫廷画师手笔,设色更是讲究的依据各种颜料的品性加入了永州的零陵香,五羊城的麝香,卫羽城的沉香,青州的梨白香,雍平的广运香,秦川的暖玉香等诸多香料,本是一柄为当今圣上的妹妹云台公主贺寿所官制的礼物,只因云台公主忽然病逝,父亲之后负责追查时此乃一件要务,后来案子断完,这扇子便被视为不详,宫中无人要它,却又可惜的紧,于是圣上便让父亲自行处置此物,这方才到了我手中。
那老鸨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一眼便看得出这诚意,却也并无什么惊喜神色,只是仍旧挂着笑道“魏芙姑娘早就嘱咐过老身了,公子随我来便是。”
“那就有劳妈妈了,未感请教妈妈如何称呼?”我轻笑道。
“咱性裘,你叫咱裘妈便是。”老鸨一边待我沿着梨花雕栏的木扶梯向二楼走去,一边回首笑道,一笑之间,头上的步摇前后晃动,珠玉相碰之声不绝。
我例来不惯家中小厮服侍盥洗更衣之事,倘若如同外公家那般,两个温香软玉的婢子伺候,那还有些趣,不然,我一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何必如若生活不能自理的可怜人一般,这点子小事还摊上几个人忙活?虽是如此想法,语气却只是和善,“放下就行了,你们去吧。”说完冲着薛十七点了点头。
“是。”他打发小厮们将东西放下,便一道退出去关了门。
我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的用冷水抹了两把,又抓起旁边的帕子一擦,青盐洁了齿,又用旁边的薄荷水漱了口,双手左右开工的梳篦了头发,并不挽什么花样,只将头发笼成发辫往顶心一归丝绦结住,再挽出一个简单的新越男子惯常汉髻,用带饕鬄纹样青铜坠角的石青绦再系住就好。又挥手抓过床边的衣服搭子上日常石青起花的一套褂子袍子,登上青缎皂底靴,戴了寻常新越士子凉帽,又抽一色石青起花腰带系上,刻意思量了一下,确认如若寻常之后,就匆忙推门出去,径直前往正堂。
待到了正堂时,才发现父亲起的更早。他负手立在堂中,墨蓝雕豹纹的锦服袖上,制式峥嵘袖扣严丝合缝的扣好在腕上,铮铮亮的晃眼。那方迎头写着“自强不息”四字的泥金九龙青地匾额下是紫檀雕璃案,上面摆着三尺银白点朱流霞青铜鼎,侧面的均窑美人瓶中插着玉兰花,连着含苞的花朵儿低低垂着,堂中侧面四张大的原木新越官帽椅,搭着石青锦缎椅搭,底下四副脚踏,中间一对高几,侧边两个紫檀书架上卷帙浩繁。堂中隔夜的长明灯盏内已然烛光忽闪,明灭黯然。
我撩了下袍子走了进去,躬身一拜,恭敬的唤了一声“父亲——”,父亲便回了身,冲我笑了笑,这个笑容,至今依稀在梦中闪现。之后他便随和拍了拍我的肩头,与我并了肩走到堂正中已经布好菜的大圆桌前坐下。这一餐早饭也如常的,无非牛乳、酥酪、豆饼、小笼酥和五谷米汤,都在清一色的青瓷雕花盘碗杯盏中摆着,也无许多规矩,我先与父亲吃过,随后小厮们也逐个开饭放饭,渐次不表。
九歌高标,两都不见,慷慨万里默幽囚。
女为何容,士为何往,九州共伤新亭侯。
绵绵恩义无双智,絮絮叮咛寄秋风。
——《新越史诗·薛凡泰记》
沧海月明,河汉清浅,一天星斗文章。宇治运河边,桃花垂柳依旧,栈桥往来更盛,然而人面无处,转瞬二十年。我望着码头的归舟和行船,岁月剥落,时光荏苒,遥想当年光景。
吃饭间父亲又嘱咐了许多话,直到日头渐渐抬上了屋檐,施施然勾勒出屋舍瓦檐的金色轮廓。父亲才名我依计辞去。临行前我给他磕了三个头,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新越那时,是很主张以这种形式来表达内心情感的。
起身后我便转身而去,不再回头的独自绕过抄手游廊,出了大门,上马缓缓行去,如若一个浪荡公子前往********一般闲适的把握着缰绳,调整着身下坐骑的步调和姿态。那两面如若记忆宫殿的薛宅朱漆大门、护院石狮子眉目凛然的画面,在匆匆马蹄外渐渐退去,恍然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十里吹过,未经过战火屠城的西京仍是升平景象,街巷间挑卖的小贩,摆卖的小摊,打开门栏张着旗帜的商户,前呼后拥匆匆而过的巡防将士,驾着驯骡的翠幄清油车,缀着金丝角的闺中小轿,吆喝铺排的大婶,巷弄之间热闹非常。
先是过了马家巷,又路过了常府街,走到胜棋街上,远远便看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凤凰阁。凤凰阁依水临街而建,前后大门各对着胜棋街与宇治运河。日上三竿,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河上已是渔船画舫往来如梭,街上也是游人如织。
西京的凤凰阁是一处十五丈四层八角楼台,飞檐挑月,门廊高低变幻繁复,兼之以湖蓝色琉璃瓦覆顶,玄色砖石铺地,每方砖瓦上皆刻有承建商人的姓名和店铺名字,乃是一处北溟风格的********。我驱马行至门前,便滚鞍下马,丢了一片金叶子给门前侍候的小厮,又打起随身的一把绘着东坡醉酒图的折扇,做出一副纨绔公子模样,大摇大摆的进了临街一侧大门。
第一章 离人泪 (第1/3页)
第一章离人泪
戎轩驱驰,罗倭乱世,纵横曲终难相救。$$(小)$(说)$免费提供阅读
策谒天子,趋奉西京,请缨联溟南北雠。
郁迂再主平原事,伤别千里泪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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