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哪怕像你这样的逆党,若是被处死,固然也是自作自受,可在我看来,有人犯罪掉脑袋,和被人折磨至死不一样,我不忍心世上有这样凄惨的事发生,所以我和纪纲他们不一样。只是……”
张安世在这里顿了顿,突然脸色开始变得不客气起来,他声音高亢了一些,冷冷地看着吕震道:“只是我这种心善,是有限度的,若是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那么……吕震,我告诉你,你会死得很惨,有些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我愿你好自为之!”
吕震低着头,默然无语。
张安世没有再说什么,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从这小厅里出来,张安世发现自己出了一阵汗,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一向纯洁善良,却不知怎的,就在方才的一刹那,心底深处,竟是生出了些许的戾气。
“这样的庸才,升任同知……可见朱棣也不过尔尔。”
弹琴之人摇头道:“你错了,此人也不过是朱棣的棋子罢了,纪纲是棋子,此人亦然。你知道棋子为何物吗?棋子的作用,除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外,便是随时可以丢弃。朱棣不在乎谁是同知。他要的……是打破眼下锦衣卫中盘根错节的关节,好为将来……他真正信任的人扫清障碍。”
“倒是小人湖涂了,看来那纪纲和邓武也是湖涂,到了如今……竟还不知那朱棣心怀叵测,若他们如您这般……”
弹琴之人笑了笑,道:“你错了,纪纲也算是豪杰,至于那邓武,能一步步得到纪纲的信任,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如今又为同知,也绝不会是一个湖涂虫。只是这世上无论再聪明的人,一旦身在棋局之中,就难免当局者迷。难道那纪纲不知道陛下对他起了变化吗?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还想赌。他越认为自己可能成为弃子,反而越会挣扎求生,他越感觉到了危险,就越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这无关聪明与否,只在乎于人之本性,落水之人,明知漂过来的稻草无用,可又如何,他依旧还会拼命抓住,难道这落水之人也愚蠢吗?非也,这才是朱棣的厉害之处,你别看他鲁莽,动辄就要杀人,可你若真正成了他的对手,他却不会快刀斩乱麻,而是永远让你置身于落水的状态,教你一次次想要求生,然后做出一件又一件的蠢事,直到一切无法挽回,等你真正到死的时候,回顾这一可怕的过程,才知自己愚蠢到了何等的地步。”
“世上最了解朱棣的,可能就是您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人的手抚在琴弦上,又轻轻拨弄起来,耳朵侧着,细细地听着琴音,一面道:“要成大事,若是连这一点都不具备,如何能成功?事到如今,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传令下去,及早动手吧!成败在此一举,趁着现在锦衣卫陷于内斗,趁着那朱棣还自以为自己已将所谓的乱党一网打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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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琴之人似乎还尝试着想要继续抚琴,可惜……试了音色,终是叹道:“心乱了,不弹也罢,说罢,何事?”
“锦衣卫那边,不安生了。”
“这是早已知道的事。”弹琴之人道:“并不难猜测,纪纲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他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啊,那个新的同知,是叫邓武吗?”
“对,是此人。”
弹琴之人澹澹道:“此人是个庸才,朱棣不可能不知道……”
这琴音犹如高山流水,那潺潺的流水之音徐徐,宛如和微风夹伴一起,便连这宅邸里,也多了几分灵气。
就在此时,有人步入进来:“听闻……”
琴音戛然而止。
而后……弹琴之人面带愠怒之色。
来人畏惧地后退一步,三缄其口。
一个校尉便奉茶来。
张安世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呢,堂堂礼部尚书,竟到今日这个境地。”
“愿赌服输。”吕震一脸沮丧地道:“如今只求速死。”
张安世道:“你心里还藏着什么事吧,你若是说出来,坦白从宽,我一定上奏陛下,至少……可以保你家人。”
吕震听罢,却不为所动:“这些话,若是说给其他人听,或许他们会相信,可是………侯爷,你认为老夫会相信吗?”
“哎……锦衣卫真的不是人干的啊,得教人去寺里送几百两香油钱才好,不给佛爷们送点银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夫子庙。
宅邸之中。
琴声渐起。
张安世叹了口气道:“你一定听说过我吧。”
吕震点头:“久闻大名。”
张安世站了起来:“可能这外头许多人,对我有所误解……都认为我张安世不是什么好人。”
“这当然是外间有人妒忌我,以讹传讹。”
张安世说到这里,居然很认真起来,对一个将死之人,张安世没必要说假话,他又叹道:“可实际上,我这人真的心善,我见不得血,也见不得世上有什么过于悲惨的事。”
他闭上眼睛,接着道:“当老夫东窗事发的时候,便知道……一切侥幸都没有了,无非是怎么死的区别而已。何况老夫该说的都已说了,侯爷又何必这样苦苦相逼?”
任何人听了吕震此时的一番话,都不禁为之动情,因为他是哽咽着说出来的,看来那陈礼的手段确实非同一般。
张安世却是道:“是吗?这样说来,你在北平的时候,就通过互市,勾结了蒙古鞑靼部,与你接触的人是谁?”
吕震道:“鞑靼部的本雅失里汗,他早有一统蒙古,恢复北元的大志,所以听闻中原之中还有许多像老夫这样的大元遗臣,很是高兴,暗中给了老夫不少赏赐,并且许诺,将来封我为中书右宰相。”
张安世笑吟吟地看着吕震道:“你交代了不少人是你的同党,而这些同党,倒都没有冤枉他们,他们也都交代,他们愿意匡扶前元,为鞑靼部效力………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些事,你没有说。”
陈礼大为尴尬。
张安世道:“给他清洗一下,吃点东西,我跟他谈一谈吧。”
过了小半时辰。
在一处小厅里,一脸憔悴的吕震被请了来,他几乎站不住,两个校尉搀扶着他坐下。
张安世道:“给他斟茶。”
吕震道:“老夫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侯爷何故逼迫至此。”
张安世道:“那些银子,你是如何筹措的?”
“一方面,是暗中输出一些生铁以及茶叶等物至大漠,而大漠那边,给我们供应皮毛,借此牟了一些好处。除此之外……便是鞑靼部手头有一些财富,愿为老夫壮一壮声势。”
“他们有这么多银子?”张安世冷笑。
吕震道:“积少成多,账目的事,老夫管的少,都是下头的人处置。”
有一百七十二章:真相大白 (第2/3页)
问不出其他了。”
张安世皱着眉摇了摇头道:“不,我觉得应该还藏着什么。”
陈礼便道:“是,肯定还藏着什么,侯爷你去歇息,小的保管教他开口,”
张安世瞪他一眼道:“你少拿在锦衣卫的那一套来湖弄我,屈打成招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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