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周然心中浮起一些凌乱的念头。
“好几个月了,应该是去年年末或者今年年初吧。”她看了几眼周然的脸色,心中了然,“你不知道?她出远门都不向你报备啊。”罗倩的口气里掩不住的兴灾乐祸。
周然又不说什么了。
他与罗倩少年时代开始,认识了那么久,分手后也难免在商场上偶尔打个交道。虽然相恋多年的两人最后不欢而散,但说到互相了解,绝对是一人只需要说半句话,对方就可以将另半句补上。
当罗倩发现周然的心情已经比先前更不舒服时,她的心情就更好了一些。她知周然不会再主动提问,所以主动为他答疑:
周然越过她时,把车又倒退了几米,放下车窗:“接你的人还没来?”
“他们都以为我明天的航班。”罗倩说,“我本打算乘出租车回去,很多年没坐过了。”
周然说:“那你慢慢等,再见。”
罗倩把手指放在他的车窗上,周然停止了关车窗的动作。
罗倩皮笑肉不笑:“周然,你就算不顾及情义,也该顾及点道义。让别人知道你就这样把我丢在大雨里,你有面子吗?”
周然说:“让别人知道你和我深更半夜坐在同一辆车子里,你我都没面子。”
罗倩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而周然说归说,却一直没动。
罗倩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位,放下车内的整容镜看了看自己的妆容,然后扭头看周然:“知道我住哪儿吧?跟你家顺路。谢了啊。”
“系上安全带。”周然没看她,只说了这一句,然后在雨中发动了车子,很快便驶离了机场。
雨势一直不见小。车内只有车轮辗过积水的路面的哗哗声,以及雨刷刮着玻璃的机械声。
凌晨一点的公路,空空荡荡。周然专注地盯着路况,罗倩则有些昏昏欲睡。
车子下了高速,周然减慢车速。罗倩突然问:“你最近重回学校看过吗?”
“没。”
“原先的一号篮球场被废掉了,要盖新楼。”
“嗯。”
“不觉得遗憾?那里有你无数的光辉战绩。”
“我又不打算回去打球。”
“我觉得遗憾。”罗倩说,“站在狼籍一片的施工现场,我想起当年我曾在那儿对着篮球架发过的誓,如今连个物证也没了,恼火得很。”
“罗倩,当初你发的誓一样样实现,你想得到的都得到,欺负你的人都被你踩到脚底。你还有什么可恼火的?”
“人心永不满足呀周然。一个人可以不在乎有九十九个都她点头哈腰,但肯定介意那个无视她的人;就算吃任何山珍海味都像嚼蜡一样,也会想念当初吃馒头啃咸菜喝稀饭的时光,那真是再也找不回的美味。”
“你喝酒了吗?”
罗倩哈哈大笑:“你觉得我在说醉话?”
“别笑那么响。”周然说,“路况不好,打搅我开车。”
罗倩又笑,过了一会儿,她指指路牌:“限速80,你开到100了。”
“没警察,没测速。”
“你变化挺大的,周然。换作以前,即使是步行,路上只你一个人,看见红灯你也一定会停下。”
“地球每天都在变。”周然说,但是他把车速降到了80。
也许合该着周然今天倒霉,诸事不顺。
本来,罗倩所住的小区已经就在前方了。周然看着交通灯由红变绿,慢慢加速,右方道路有一辆小车打斜里猛冲冲来,闯过了红灯警戒线。
那车只亮着一盏灯,周然透过密密的雨帘判断,那是一辆摩托车,虽然架势迅猛,却对他们无大碍。直到他将车开到了路口中央,才看清那辆违规车分明是一辆右灯没亮的轿车。
如果不是因为下雨视线模糊,如果不是因为雨水令路面太滑,周然本可以及时地阻止这一场意外。但此时,他只能在罗倩惊恐的尖叫声中,一边将方向盘向右猛打了一下,一边将刹车猛踩到底。
尖锐的刹车声之后,钢铁的碰撞声响起的同时,车子的安全气囊嘭嘭两声弹开了。
林晓维这一晚上睡得不太稳。她白天开了七小时的车,她很少有精神体力这样高度集中的时候,晚上缓过劲儿来,全身不舒服。
她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心中不安,总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她迷迷愣愣做了几个梦,梦里她开车跑长途,她爬山游泳打羽毛球,醒来后觉得特别累,看看闹钟,凌晨两点半了。
她十一点半躺下,这三小时的睡眠没让她得到什么休息,倒教她好像做了三小时的运动一样,全身酸痛。
她算了算时间,周然也该回家了。也许天气原因导致了飞机延误。
她躺在床上试着继续睡,徒劳,心中的不安感渐渐加大,最后她想去找两片安眠药助眠。
这些药一直被她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但她找来找去却不见影子,而别的东西却都在,不知是否她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周然把药给扔了。晓维有些烦躁,重新躺回床上,睡意更少,却正在这时,她的手机一闪一闪,然后开始震动。
林晓维没想到她的一位初中同学在这种时候给她打电话过来。她那同学已久不联系,直到几周前在饭店里遇见,认出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
此时她能想到的只是这位旧日同学大概遇上了极度危难的事情,才会在凌晨时分打电话向她求助,却不想她听到的是另一条消息。
“晓维,你来医院了吗?你老公怎么样了?”
“怎么了,莉莉?”
“咦,半小时前我去楼下值班室时,有车祸的伤者被送来,好像看到你老公……没人通知你吗?”
晓维心一沉。她想起另一件事,莉莉是市某大医院的护士。而莉莉只见过周然一面,那日她与周然一起吃饭时,遇见了他们一家三口,当时互相作了介绍。后来,自若干年前就热爱八卦事业的莉莉还专程打电话,对周然的容貌身材气质涵养作了一番高度的评价。
“没,没有啊。”晓维的气息不太稳。
“晓维,你别急啊。也许我认错人了。不过就算是他也不要紧,我看他没受什么大伤,人很清醒呢。也许是怕你担心吧。”
“他在哪儿?”
晓维这整晚的心慌意乱终于有了归宿。她开始拨周然的手机,但无论怎么拨,对方都只提示“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晓维终于想起周然还有一部手机,她再拨,这回接通了,却长久地无人接听。
晓维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腿有一点发软。莉莉记人一向准,她不可能看错人的。晓维坐到床上,心中浮现出无数个荒唐的可怕的画面。
她迅速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出了客厅,在茶几上给公婆留下一张字条。下了电梯后,她在地下停车场一路小跑着找到自己的车。
那家大医院很近,即使是下着雨,晓维在一刻钟内也抵达了。
夜间急诊大楼只有一个进出口。晓维按下电梯键时,庆幸地上没有她想像中的血迹斑斑,也没有刚清洗过的痕迹。这场车祸看起来的确不算惨烈。
她乘电梯到达莉莉所说的那一层。她走出电梯时,另一部电梯正在往下走。走廊里秩序井然,也没出现忙乱的景象。
晓维站在护士值班室门口,突然就有了一点迟疑。周然没通知她,只是不想让她担心,还是根本就不想让她来呢?
两个小护士在聊天,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的她。
一个人说:“今儿出事儿的那四个人,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听说喝酒的那人开的那辆车整个儿翻了,车上的人居然只撞破了头,轻度脑震荡。”
另一人说:“听交警说,他们酒后驾车,闯红灯,车灯还坏了。等出了院,有他们受的。另一辆车上那对夫妻遇上他们可够倒霉的。”
“他俩不是夫妻呀,那女士的丈夫刚才来了。”
“啊?不是吗?交警说如果不是他向右打了方向盘,他副驾座上的女士肯定得受伤,撞他们的那辆车肯定也没这么好命了。原来不是为了保护老婆啊,那这人可真够仗义的。”
晓维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有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很久没动静。晓维回头,与那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四目相对。
“晓维,好久不见了。”
“是啊,海波。”
刚才站在她身后,想打招呼又迟疑的,正是罗倩的丈夫,晓维的前男友,于海波。
“我刚才把交警送下楼。晓维,这回多谢你家先生了。”
晓维再迟钝,也立即明白,原来刚才小护士讲的那位仗义英勇的先生是周然,而他保护的坐在副驾位上的女子,是罗倩。
“不用谢,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晓维挤出一个微笑。
他俩自分手以后再无往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逢,两人都有一点尴尬。
“你的样子没变化。”于海波说。
“你变了不少。”林晓维说。
“是吗?……哎,是啊。”于海波用手去扶眼镜。晓维居然还能记得,这是他不自在时的习惯动作。“你是来看你家先生吧?”
“是啊。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于海波回头指指一个房门,顺着他的手指,周然正好从那间病房里走了出来。
林晓维看不清他是否愣了一下,但当他走到她面前时,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周然与于海波打了个招呼,他气色虽然不太好,但是并没有受伤后的虚弱样子,只是右手包着一层绷带。
林晓维不知当着于海波的面该如何开场白,她镇静地等着周然先开口,她想周然应该会问“你怎么来了”?她正在努力地想应该如何回答。
但是周然什么也没问,只是有些疲倦地说:“我们回家吧。”
于海波告辞离开。
“不用留院观察?”晓维问。
“不用。”
晓维看着于海报的身影进了另一间病房后才问:“不用向你朋友和医生告辞吗?”
“不用。”
雨势比晓维来时小了很多,她开得很慢很专注,一言不发,什么也不问。
“在飞机上遇见的,只是送她回家。”周然突然开口解释。
晓维的方向盘晃了一下,她没想到周然居然解释。
“哦。你的手要不要紧?”
“不要紧,手指伤了一下。”
“哦。”
周然还想说什么,晓维打断他:“你受了撞击,别多讲话了,对大脑不好。”然后把唇闭得紧紧的,摆明了不想继续谈下去。
周然用没受伤的手在座椅背面摸了几下,晓维一向把瓶装水放在那里,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晓维无声地把左手边的水递给他,想到他一只手拧不开盖子,她把车在路边停下,替他拧开盖子。
他们回到家时凌晨四点还不到,但客厅亮着灯,周爸周妈一脸的焦急,见到他们回来后,二老大大地松口气。
周然轻描淡写就搪塞过去,把一场车祸描述得比走路被石头踮到脚更简单。但二老一直念念叨叨,怪周然深更半夜大雨天不小心点,又怪晓维不顾危险一个人出门,而不喊他们一声。
周然按着太阳穴不说话。晓维说:“爸妈,他累了一天了,让他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周然回房后丢开外套就躺到床上,晓维则进了屋就去了浴室。
她很久后才出来,重新洗过了脸,给周然拿了一条热毛巾。但周然却和衣睡着了,身上什么都没盖。
他本来是想等晓维出来,与她谈一谈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全无立场的他谈什么才好,但总好过林晓维这样一言不发,没事人一样。可是他这一天本来就心神俱疲,再加上这样一场折腾,精力体力都透支。而有医生给他打的针里有镇定剂,让他困得厉害。他撑着等了很久,可是晓维躲在浴室里,就是不肯出来,他终于还是体力不济地睡着了。
晓维站在床边研究了一会儿周然的呼吸频率。她判断不出周然真睡还是假睡,干脆当他是真睡。她背转过身去换下睡衣。
六月的天气,被子很薄,晓维这几天早就与周然各盖各的。晓维给周然盖上被子,她自己裹紧了另一条,背对着周然躺下。
她想过睡书房,也想过睡沙发,但她既不想被公婆发现,也不想虐待自己了。何况,她也整晚没睡好,此时虽然心情如谷底的暗流,但终究敌不过睡意。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晓维是被周妈的敲门声吵醒的。婆婆在门外轻轻说:“晓维,你醒了没有?”
林晓维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光着脚跑到门边:“妈,您等一下啊。我换衣服呢。”
周妈说:“昨儿晚上你说累,没吃几口东西,半夜又出门,现在肯定饿了吧。先起来吃点东西,别把胃弄坏了。小然的手怎么样了?”
“好的,妈,我们马上出去啊。”
晓维三步并两步跑到仰睡的周然跟前:“喂,起来吧。十点了。”
周然没动弹。
晓维又推他一把。周然翻了个身,背朝向她。
她懒得再理他,自己去迅速了洗刷了一下,换上居家服。
周然还在睡着。晓维觉得不太对劲,探手一摸,触手滚烫。
她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去喊婆婆,因为周然身体素质很好,很少生病。
但是她立即发现了另一个大问题。昨夜她懒得管周然,就任着他穿着衬衣西裤那么睡过去。可是待会儿如果婆婆进来看见,不多想才怪。
晓维匆匆忙忙地把周然的衬衣和裤子扒下来,给他换上睡衣。
因为怕弄到他的伤手,她脱他衬衣时费了很大的劲儿,出了一身汗只搞定了一半,只好先脱他的裤子。
她没想到,在她眼中没什么贞洁观念的周然居然非常有自我保护意识,她脱他的裤子时遭遇了抵抗,周然一边推着她的手一边嘀嘀咕咕地说:“干什么啊你。”
他抓疼了晓维的手,所以晓维也狠狠地拧了他的大腿,把他给拧醒了。好在他醒了,很配合地让晓维完成了剩下的工作。
晓维把他的衣服往洗手间一扔,跑出去找婆婆。
老人家的法子就是多。晓维主张把周然送去医院,或者请私人医生到家里来。周妈一边说“不用不用”,一边找了药给周然吃下,熬了姜汤逼他喝下,又给他捂上三层被子。等到中午十二点时,周然已经退了烧,与他们一起坐在午餐桌前了。
周妈边吃饭边继续唠叨,周爸也插一脚,几乎把考驾照时的考试提纲给周然复述了一遍。晓维使劲埋着头,一声不吭。
周然吃了小半碗饭,借口有些公事要处理,便回房间了。
周爸难得讲课瘾发作,而周然不赏脸,他只好把目标锁定了晓维,从交通安全一直讲到了古代的交通工具。当晓维站起来帮着婆婆收拾碗筷时,周妈按着她:“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听你爸讲课吧。”
其实晓维很愿意听知识丰富的公公大人天南海北地聊,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有意思,更好过回房去与周然面面相觑。只是今天她不得不搅了老人的雅兴,她趁老人的话题告一段落时,赶紧说:“爸,我得出去一趟。我有个好朋友出了一本书,今天两点钟有个签售会,我得去捧个场。”
“那是好事儿啊。快去吧。需要凑人气的话,我也可以去啊。”
“不用啦,爸。我就是去表个心意。”
出书的人是丁乙乙。她给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写了三年专栏,报业集团的出版社要给她出一本书,集结了她的专栏,她的电台访谈的片段,还有她以前写过的影评乐评和散文,五花八门,书名叫作《直线与曲线》,因为她的姓氏“丁”是直线,而“乙乙”则是曲线。书名是沈沉给她取的,她觉得甚好,与出版社抗争很久,终于坚守下来了。因为她在本地是有知名度的,所以这天下午,出版社在书城给她搞了一个签售会。
周妈给周然送骨头汤时问他:“你跟晓维怎么着了啊?”
“没怎么着啊。”周然一脸没事人。
“怎么可能没怎么着。换作以前,你受了伤,晓维不可能出门去的。”
“她去哪儿了?”
“说一个朋友出书,她去捧场。”
“出书是大事儿啊,当然要去。她没说是谁吗?妈,你最喜欢追星,你怎么不一起去?”
“好像叫乙乙。这名字我听着真熟。”
“您见过的,我们当初的伴娘。”
“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们说她跟那小伙子是一对儿。后来晓维跟我讲,另一对儿伴娘伴郎也结婚了。那乙乙跟那小伙子结婚了吗?”
“没有。她今年跟另一个人结婚了。”
“哎呀,真可惜。咦,小然,我跟你说你跟晓维呢,你故意绕开话题是不是?”
“您觉得我俩有什么事儿啊?”
周然无坚不摧,周妈也没辄,临出房门时说:“晓维是百里挑一的好儿媳。你长这么大,学习总是第一也好,考上名校也好,事业有成也好,都比不上你给我们挑中这么个媳妇让我们更高兴。总之,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周妈出去后,周然喝了几口骨头汤,随手放到一边,点了一支烟。他吸上两口,看了看绑着绷带的那只手,又熄了烟,把窗子打开。
他倒不是怕令伤手的情况更严重,而是他突然想起来,晓维很讨厌书房里有烟味。
周然的身外物很少,这书房里大多数东西都属于林晓维,成套的小说,杂七杂八的摆件。周然记得很久以前,他在书房里抽烟时,晓维嫌他让她的书沾上了烟味,总推他出去抽。后来,晓维也不推他了,只无声地把窗户全打开。再后来,他很少进书房了。
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方助理连珠炮般地一一汇报:“周总,交警队那边需要您明天再签字确认一下;您常用那部手机撞坏了,我给您换了部一样的,另一部也在我这儿,过会儿我给您送过去;您的车已经送修了,需要两周时间,我把您以前常开的那部请人检修过,这几天让老杨接送您……不用啊,好的,我一会儿帮您把车开过去。可是您应该听听医生的意见……”
“方强,我记得你女朋友周末排练的地方就在书城附近。”
“对,书城对面的蓝天大厦。”
“丁乙乙今天在书城做新书签售,你女朋友方不方便请她的同伴们一起去给丁乙乙捧捧场?你晚上出个面,把帐结了,再请她们在半岛渔村吃顿饭。”
“在半岛渔村请那二十个贪嘴的姑娘吃一顿饭的钱,够雇三百个书托儿了。”
“上回我答应过请你们到那儿吃饭。你联系一下看看,请她们尽早过去。如果不成,你再想别的办法。”
“小晴那是跟您开玩笑。两点钟,好的……没问题。”方助理放下电话,甚感疑惑。平时只看晚报广告版、乘车从不开音响的周然,居然是丁乙乙的忠实读者与听众。
这一天的上午,丁乙乙与沈沉一起去疗养院看望乙乙的外婆。
乙乙白天有很多空闲,每周至少看望外婆两三次。而沈沉常常主动提出周末陪她一起去看老人家。
乙乙外婆每回都给沈沉安上各种身份,有时是乙乙的小学同学,有时是乙乙的顶头上司,有时是乙乙的新搭档,她努力地一次次向沈沉推销乙乙。
每当那时候,乙乙都很想哭。她处心积虑地以一场荒唐婚姻来讨外婆的欢喜,却不想搞成一桩笑话。
但是沈沉总是乐此不疲地与老人家一唱一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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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觉得心烦意乱。如果当初他就有所察觉,情况是否会比现在更好一些?
出了机场,果然如晓维所讲的那样,雨下得不小。
好在机场有伞出售,周然淋得微湿才找到自己的车。
在这样大的雨里,出租车也显得很珍贵。有乘客被困在机场大厅,也有乘客被困在公交车候车亭里。
周然下飞机时与罗倩打了个招呼就各走各的,很快就走散了,但是没想到她也在候车亭里,只是她的站姿比其他人更从容一些,仿佛在欣赏雨景。
如果晓维在X市有什么朋友的话,那就应该是李蓝了。
于是周然也终于明白,为何这几年来,他与林晓维一直处得这样不死不活,他习惯了,他以为晓维也习惯了,却偏偏在那以后,晓维提出了离婚。
他隐约记得晓维似乎曾经说过她想到外地去看一位朋友。当时他在国外,而且晓维的行程只有两天,尽管她含含糊糊没说明白她要去哪里,周然并没追问。既然晓维几乎不过问他的去向,他觉得他也该给晓维足够的空间。
事情也许是李蓝对晓维讲的,在X市那个圈子里,他的事瞒不住李蓝;也许是罗倩对晓维讲的,罗倩那人很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但知道是谁又有什么意义。
深夜的头等机舱人很少,除了机器的低鸣音外,连喝水翻杂志的声音都听得太过清晰。
“公司最近还算顺利?没受太大的冲击吧?”罗倩仿佛不经心地随口问起。
“不好不坏,凑合吧。”周然用相同的语气淡淡地回答。
“按你一向的标准,那就是非常好了。”罗倩啜一口红茶,“只是最新那批名单里没你公司的名字,有一点点可惜。”
周然扭头看着舷窗外急掠而过的云层,直到他可以确定自己唇边那抹很淡的讥诮已经完全消失,他才把头转回来:“没关系。做生意与交朋友差不多,随缘就好,强求不得。”
“大概是快过小年的那几天,敝公司与我们的母校有个合作项目,我亲自去谈,结果在校园里见到了你夫人,她正在参观科技馆。本来我还不敢认,直到她在你当年的英姿前面发了很久的呆。后来我请她喝了杯咖啡。她说有位朋友请她过来看电影首映式。我说,你突然改喝咖啡的习惯,是被令夫人影响的吗?你以前可决不受别人影响。”
“谢了,罗倩。”周然答非所问。
罗倩对周然的答非所问非常满意,她戴上耳机,安心地欣赏她的电影。
周然继续翻杂志。但他的心里,当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在他印象里晓维只来过X市一次,是他带她来的,陪她看过了几处大大小小的风景,以及自己的学校。晚上唐元夫妇请他俩吃饭,晓维与李蓝相处很好。最后一天,唐元带周然去考察一个项目,李蓝主动要求陪晓维去逛商店。
“对了,她那新公司的老板与她以前是同行。真巧,是不是?”
周然忍不住问:“你跟她很熟吗?”
罗倩一点也没搞混“她”和“他”:“算不上熟,上回在X大见到她时,一起吃了顿饭,聊了半小时而已。”
周然本来是相信罗倩不会搞混的,现在却不确定了:“谁?李鹤?”
“当然是你家林晓维啊。”
罗倩低声地笑出来。也许她的笑声太好听,引来他们前侧方一对老人的回头关注。
罗倩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至少还有两条融资后路呢,就算五年内都上不了市,对你也没更多影响不是?”
周然默认。
“周然,你最令人佩服的一点就是,你永远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周然又看向舷窗。飞机已经穿过了云层,现在窗外只乌沉沉的一片。
听众1301号:我后来又谈过好几场恋爱,我现在的婚姻也很幸福。而且,我跟他的回忆一点也不美好。我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主持人丁乙乙:别自责,这是人之常情嘛。我记得谁谁谁说过,哎,想不起名字了,他说,人类的痛觉要比其他感觉更敏锐,人类对痛苦的感知程度也远远胜过诸如幸福甜蜜等其他情感。所以,大多数常常会忘记疼爱呵护他的人,却很难忘记伤害过他的人。
听众1301号:谢谢你乙乙。可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主持人丁乙乙:……我只会偶尔想起,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忘记的。
***************我是正文的分界线**************
“因为我也曾有过没有后路的时候。那种滋味并不好受,而我一向主张善待自己。”很久以后,周然说。
罗倩轻轻地笑了一下:“也没见你多难受,很快就找到另一条路了嘛。”
周然抽出座椅上的杂志,摆明了不想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罗倩也不再打搅他,打开了座位前的电视,在戴上耳机前说:“尊夫人最近气色不错。我记得她以前是实验室人员吧,做了多年家庭妇女,现在又改行,适应得相当快。”
周然终于看向了她。
第8章 (第1/3页)
第八章未被遗忘的初恋
丁乙乙的“时空漫步”节目问答时间——
听众1301号:乙乙,我常常想起我的初恋,想忘也忘不了。我明明早就不爱他了,可是想起他,还是会有难过的感觉。为什么呢?
主持人丁乙乙:其实吧,这感觉可能跟你初恋的那人没什么关系,你只是不舍得忘记以前的日子,并且很心疼那时候的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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