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相信张軏。
张軏告诉她,鞑靼来袭,京中空虚,而南方士人不满皇帝强迁孔氏,山东、宣镇都不平静。
此时,正是朱祁钰最虚弱的时候。
恰逢天下诸王入京,皇帝的心思都在藩王身上,会放松对漠北王的管制。
他已经准备好了人马,随时都能攻入皇城,扶漠北王登基!
“从你出宫的那一刻开始,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张軏虽然没有出现,但他只要敢露头,就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常德你说说,漠北王在位时,有这般统治力吗?”
“没有!”
“他拿个锤子造反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在骗你呢!蠢货!”
“朕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蠢呢?”
“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朕!”
“甚至,把造反堂而皇之的写在纸上,这是造反啊,还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好好的公主,你不愿意当,非要去当什么反贼!”
“事发了,跟朕嚷着要杀了你,去见父皇,你说父皇知道你造反,会不会也把你杀了?”
“你这脑子里都是屎吗?”
朱祁钰使劲戳她的头,语气稍缓:
“朕苦心造诣,让天家尽量和睦起来。”
“一切你都看在眼里。”
“之前还愿意和朕和睦。”
“可你闻听他的消息,就变了!立刻就变了!”
“他向来看不得朕好,暗中使坏,让朱家分崩离析!让朕颜面扫地!”
“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心知肚明!”
“可你为了他,还是愿意和朕作对!”
朱祁钰笑了起来:“这回好了,你也被利用了!被当个傻子一样利用了!”
“利用完你,就把你扔了!蠢货!”
“脑子都被狗吃了!”
朱祁钰语气陡厉,盯着常德。
常德汗如雨下,完全被惊呆了。
可她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仿佛是设计好的……
“怎么不继续要死要活的呢?”
“怎么不把先帝搬出来了呢?”
“怎么不说话了呢?”
“常德,你不是叫得很凶吗?”
朱祁钰语气愈发缓和:“哼,你的牙尖嘴利,只能吓唬吓唬朕罢了!”
“因为朕是你的亲弟弟!”
“是你的家人!”
“你犯了错,朕能罚你、能打你,唯独不能杀你!”
“因为你是朕的亲姐姐!”
“朕唯一还在世上的亲姐姐!”
“张軏呢?”
“不过你生命中的过客罢了,你们过去的事,朕给你留着脸,不想再提!”
“可你,三番五次,为了他,和朕作对!”
“在你心里,可有朕这个亲弟弟?”
朱祁钰使劲戳常德的头:“朕问你,你心里,有朕这个弟弟吗?”
常德哭得更凶了。
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话,都是张軏教的,按理说她不敢说的,偏偏被张軏使了迷魂汤,为了他什么都肯做!
可张軏却抛弃了她……
她的心,在碎裂!
以前,她怨怼先帝,怨怼过陛下,认为是他们,阻拦了他们的爱情。
现在发现,她才是个大笑话。
“陛下……”
“你刚才一口一个本宫,一口一个以亲情为刀,戳朕的心啊。”
朱祁钰摆了摆手:“朕这个弟弟,在你心里,没有丝毫地位。”
“朕对你的一腔爱护之心,却不如张軏的一句甜言蜜语……”
慢慢的,他站起来。
语气悲凉:“朕杀了很多人,朱见济死了,寿康死了,是上天在报应朕!”
“朕什么都没了,想弥补都没机会!”
“如今,朕想要善待自己的亲人,要关爱兄长,友善姐姐,孝顺嫡母。”
“可你们视朕如仇寇!”
“好,朕忍了!”
“朕是族长,这个家里家人犯了错误,朕要宽怀、要忍让、要教导,这是朕的职责!”
“朕不追究,也不在意!”
“这些年,朕向来刚愎自用,以杀止杀,方有今日众叛亲离之感!”
“他日地下相见,先帝骂朕,朕要受着;”
“漠北王怨朕,朕要受着;”
“你常德恨朕,朕也只能承受!”
“要骂、要怨、要恨,全都冲着朕来吧!”
朱祁钰眼角含泪,慢慢转过身体,仰望漆黑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传旨,英国公张懋窝藏钦犯,处死!”
“收回英国公爵位、世券、府邸,其家族迁入朝阳城,封门,无诏不得探望!”
“再传旨,钦犯张軏嫡子张瑾,凌迟!”
“涉嫌张軏案的一干人犯,全部凌迟,夷三族!”
朱祁钰慢慢转过身体,面容冰冷至极:“传旨……”
却迟迟没有下文。
只是看着泪如雨下的常德。
“罢了,公主的罪,由朕来承担!”
朱祁钰咬牙道:“常德,这是朕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了。”
“若有下次,朕有你的亲情,恩断情绝!”
“去吧。”
常德欲言又止。
“走,不要逼朕改变主意!”
朱祁钰闭上眼睛,怒吼:“朕不想看到你!”
呜呜!
常德痛哭,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个头。
东边的太阳刺破黑云,射出耀眼的光芒,天边蒙蒙发亮,天亮了!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眼角含泪:“白圭,你说朕袒护公主,是否过分了?”
“陛下眷恋天家亲情,乃是天下人之福!”白圭恭恭敬敬磕头。
他有点明白了。
这出戏,是演给他们看的。
皇帝想要孝名,要亲情遮掩强迁孔氏的恶名。
所以才不许他们离宫,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场皇帝宽赦公主的好戏,赚足了眼泪。
“朕能杀张軏,能杀张懋,能杀天下人……”
“唯独杀不了公主啊。”
“朕只有一个姐姐了,朕也是人,也有血脉亲情啊。”
“只能愧对天下人了,是朕的罪!”
朱祁钰眼角滑泪,演技满分。
“陛下厚待公主,恰恰说明天家绝非外面所传的无情,陛下仁厚之名,必然广泛传于民间!”
方瑛磕头道:“若陛下再宽厚张懋,势必会有好名声。”
朱祁钰瞳孔微缩,方瑛也是英国公一脉的人?
“陛下,英国公一脉,最大的靠山是爵位,陛下因罪夺爵,已经令英国公府这座的大山倒塌了。”
“微臣劝谏陛下,是为了陛下名声着想。”
“一个张懋,改变不了局势。”
“而且英国公府之前遭受重创,势力远不如从前。”
“故英国公有二子,若张懋死了,需要有残疾的张忠出面应酬,微臣以为过于残忍。”
方瑛婉转地告诉皇帝。
英国公府张忠和张懋也在斗,若是杀了张懋,张忠渔翁得利,未必会听您的话了。
而且,英国公府势力不如从前,在没有找到替代者之前,不能把英国公一脉打落神坛。
朱祁钰略微沉吟:“便依了你的所请,放过张懋吧,但活罪难饶,着内官抽一百鞭子!”
你张懋不是骂张忠是残废嘛!
这一百鞭子下去,你也好不到哪去了。
残废对残废,英国公府终究剩下一个花架子了,未来可用谁替代呢?
方瑛?范广?还是于谦呢?
“让二位看到了天家家丑,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族长也没当好,让诸卿笑话了。”
朱祁钰摆摆手:“都起来吧,去军机处歇歇,便上早朝吧。”
方瑛和白圭谢恩。
二人都明白了,皇帝要借他们的嘴,把仁善的名声传出去。
张軏所谓的造反,难道不是皇帝炮制的好戏?
怎么看都觉得像。
张軏假死脱身,皇帝真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张軏回京,搅起风波,怎么看都是在助力皇帝。
实在太诡异了。
但两个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进军机处睡觉了。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进了内宫,朱祁钰开始锻炼身体。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用饭,然后上朝。
“朕又做梦了!”
议事结束时,朱祁钰说了一遍昨晚的梦,金色的果实,象征着穷苦人能填饱肚子,群臣就当听个神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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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来找你,真是为了什么迎立漠北王?”
“糊弄鬼呢!”
“张軏的心腹还有吗?”
“你觉得他真有所谓的兵马,攻打宫城吗?”
“哼,常德,你太天真了!”
可是!
皇帝甩给她的密奏,却是张軏逃走了!
常德反复看了两遍,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他逃不了的,用不了几个时辰,他就会被抓住!”
朱祁钰俯视着她:“这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能入太庙?”朱祁钰压低声音嘶吼,气得不行。
常德不甘示弱:“本宫也是先帝亲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太庙准许妇人进入吗?”
“张嘴父皇、闭嘴父皇,伱这般搅扰父皇在天之灵!”
“你心里能安吗?”
常德却感觉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本不想答应的,但张軏给她的信笺里说,已经箭在弦上,不能再等了。
她选择相信张軏……
所以,当她得知皇帝派人跟踪她,已经抓了常琇、龙闰时,她就知道,事态不可逆转了。
她想陪着张軏,做一对亡命鸳鸯。
当年他俩的婚事,父皇便不同意,如今薛桓死了,他也孑然一身,那就做亡命夫妻吧。
朱祁钰胸腔起伏:“朕要不是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直接把你五马分尸!”
“本宫不怕死……”
常德硬气的话没说完,朱祁钰拿出密奏,砸在她的脸上!
“不怕死?亏你说得出来!”
朱祁钰低声嘶吼:“看看!这就是你做得好事!”
“让父皇作何想法?”
“啊?”朱祁钰暴怒。
“本宫就让父皇看看,他的儿子是怎么对待本宫的!”常德毫不认输。
方瑛和白圭真的想去死。
天家机密,事关天家颜面啊!
好手段啊!
本来常德已经和朕关系缓解,好好演一场姐弟情深的好戏,给天下诸王看看。
结果,张軏凭空出现,巧妙地毁掉这一切。
“你配入太庙吗?”朱祁钰瞅着她。
常德不说话。
他们都听到了,等皇帝追究起来,会是什么下场?
“你可真够孝顺的啊,常德!”
“父皇那般宠爱你,崩逝后却还不得安宁!”
“好啊你!”
“父皇若是看到你这般不孝,早就掐死你了!”
第140章 啪!废物!你朱祁镇就是个废物! (第1/3页)
“张軏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常德撇嘴冷笑:“陛下表面和本宫姐弟情深,实则派人监视本宫。”
“陛下以亲情为手段,蝇营狗苟,鼠甘腐物,势必众叛亲离!”
“要杀要剐,随你,本宫这就去见父皇,找父皇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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